【临朐微刊】孙兴东:中秋杀羊-临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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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秋 杀 羊
作者|孙兴东
一
因为嘴馋的缘故,打小就对吃特别感兴趣,什么山上跑的,水里游的脆鹅肠,天上飞的,地里蹦的,总是能跟着大孩子淘弄个一星半点,没吃到多少,反倒是给物质贫瘠的童年增添了许多色彩。不过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中秋杀羊、过年杀猪了。
临近中秋,恰好赶上学校放秋假。放假对孩子们来说可是好事,唯独这秋假除外:看看地里吧,那一望无垠的玉米正等着你——掰玉米,扛玉米杆,剥玉米皮,刨地……想想就头晕。但也有亮点,那就是秋假里还夹杂着一个中秋节,有机会尝尝如盘大小、硬邦邦、香喷喷的月饼,还有那洒了厚厚一层白糖、青红丝夹杂其中的丰糕,也算是令人激动不已了。
中秋节在老家,其受重视程度仅次于过年妖魔军火商。中秋节前几天,陆陆续续的,在外读书的、打工的等等,如候鸟般飞回村子。街上杂乱无章的堆着些玉米皮,晒着一个个大小不一、黄澄澄的玉米棒子;丝瓜已经老了,挂在墙头上,随着秋风荡来荡去;枣树上的枣子被摘的不多了,只剩下树梢还有几个,再顽皮的孩子也够不着;有孩子手里攥着半块月饼,汲着鼻涕在街上咕咚咕咚跑着,并声嘶力竭的喊着玩伴的乳名,这是那个年代的农村孩子都经历过的一幕。
街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热闹了起来。
二
父亲和几个叔在街上嘀咕着,不用说,是商量杀羊的事。几个人凑个份子,杀只羊煮羊肉汤,是中秋节的保留节目。每年中秋节前后,正是山羊膘肥体壮的时候。这个时候杀一只山羊慰劳一下忙活了大半年的自己,大家都觉得理所应当。老家地处鲁中山区、沂山北麓,是临朐全羊的发源地之一。临朐全羊确切是指以山上的青草为主食、以山坡为主要活动区域的山羊,它和奶羊、绵羊以及其他羊的肉质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也正是临朐全羊最突出的特点。山羊不同于别的牲畜,它不吃人工饲料,终日以草为食,间或吃点玉米。山羊常年活动于山间,吃百草喝山泉,又兼活泼好动,因此瘦肉率高,肉质筋道有嚼劲;不同于外地乳白色的羊肉汤,临朐全羊汤色鲜香纯醇、回味无穷,位居当地特色美食之首,闻名遐迩德川和也,声誉远播。
言归正传。我在远处看着嘀嘀咕咕的大人们,心里急躁的不行,等着盼着看杀羊。好容易等他们商量完毕,一众孩子兴高采烈的跟在大人屁股后面去逮羊,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山羊被众人连拖带拽的牵出来了。这是只一百多斤的公山羊。它毛色黑亮,宽脊背,粗脖子,内行一看便知是头肥羊。它也觉得大事不妙,于是就“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凄厉的叫声让羊栏里其他的羊都噤若寒蝉,呆若木鸡。羊被牵到了一个木架子旁边,还没看清咋回事,已经被二叔撂倒了。二叔是今天的主角,他变戏法一般,手里瞬间就多了根细绳。这根绳在他手里如蝴蝶穿花一般绕了几绕,就把羊的左前蹄和右后蹄绞在了一起。羊又凄厉的叫了起来,屁股后面“粪如雨下”。众人七手八脚把羊四角朝天抬上木架,二叔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剔骨尖刀,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一根别人递上的“哈德门”,猛吸几口,复又把烟“粘”在嘴上,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下,神气活现的走到了羊面前。只见二叔左手握住羊嘴,右手将刀对准羊的喉管,一插往外一割,准确的割断了喉管和颈部动脉,那羊最后叫了几声,瞳孔瞬间放大梦回台儿庄,身子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了下来。这几下眼疾手快,看的我们目瞪口呆。却见那羊血哗哗流入了接在下面的小盆里,小盆里有少许水,并放了盐。二叔用刀柄在盆里轻轻的搅了一搅,边上有人就把羊血端走了。羊血要蒸熟,喝羊汤时酌量添加,必不可少。
接下来就是剥皮。剥皮讲究“从头到尾”,即由头开始剥皮,最后一刀割掉尾巴。羊头和羊腿的皮剥离了,几个人合力把羊到挂起来,二叔这时候才把“粘”在嘴上的烟屁股吐在地上,俩手抓住羊皮特警英雄,两膀叫劲,往下一撕,跟脱衣服般,羊皮剥完了。
接下来是开膛破肚。锋利的刀刃从羊肚中间轻轻一划,这一刀讲究个力度的拿捏,割大了容易割破羊肠,割小了羊肚皮割不透。就这样一路割到底,羊肚羊肠等下水(即内脏)便倾泻而下。到这个时候佟养正,大家都忙活起来了。洗羊肠的洗羊肠,蒸羊血的蒸羊血,孩子们穿行在忙碌的大人中间,因为碍事,不时引来大人们一声声的斥责。说话间,大铁锅支好了。煮羊肉有讲究,必须是木柴,以槐棒(槐树树干)为最佳。槐棒木质硬,能提供稳定的热量,对煮羊肉来说再好不过。
铁锅注满了山泉水。大卸八块的羊肉,瘦肉鲜红,肥肉莹白,被一块块放进锅里,正所谓“大道至简”——越鲜美的食材,烹饪往往越是简单,山羊肉也是如此,仅一小包花椒皮和一包盐就是煮羊的全部佐料,再无其他。槐棒在锅底下烧的噼啪作响高华赟,火舌不紧不慢的舔噬着锅底,一个小时左右的功夫,锅里就渐渐活泛起来。渐渐紧致的羊肉开始散发出特殊的香气,惹得孩子们直流口水。边上有人拿了勺子撇去煮出来的肉沫,汤色便愈加清亮起来卡西乌斯之枪。开锅后转为文火,红亮的火炭簇拥着铁锅,锅里是远近闻名的羊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周围围了一圈唠闲话的乡亲,因为晚上要大快朵颐的缘故,大家的心情都特别好,笑声不时从人群中传出。
天开始擦黑,二叔甩掉烟头,李爱静拿筷子捅了捅肉块,然后朝大家点点头,大家心领神会,各自抄起自家的盆盆罐罐残肢令,你一条羊腿,他一块羊排,然后是羊汤,一会就分完了。大家记好分量千家姓,就着急忙慌的回了家。
从小到大,很多美食都已经不再是童年的味道了。唯独这羊肉,你尝一口,还是会由衷的从心底赞叹一句: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