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Freestyle第9期】小县城的美好时光-九江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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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作者方诗庆，江西武宁人。曾任武宁县委宣传部干事，武宁县文协（作协）主席，武宁县委党校副校长，九江《浔阳晚报》总编辑男儿也会流泪，为新闻高级记者（编辑）。在《江西日报》《新民晚报》《光明日报》《散文》等报刊发表作品多篇。
小县城的美好时光
2007年4月，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被赣北武宁县山水感染，把最美的生态题词送给了我的家乡——“山水武宁”，激励家乡人民加快旅游开发。4年后，纵贯武宁的柘林水库改称“庐山西海风景区”，从此武宁山水嫁接名山，名扬天下。
然而再美的风景也要有好胚胎。你知道过去的武宁吗？你到过三十以至四十年前的柘林水库吗？
柘林水库1975年就建成了，今天的美景40年前就存在，只是未开发，养在深闺人未识。我第一次“游”柘林水库是在80年寒假。由于天寒地冻，南昌至武宁的班车上不了南皋山，临时将乘客转至柘林船运。因寒风刺骨，船窗关闭，我只能偶尔拨开窗帘看看湖面。美极了。一座座雾凇冰岛漂浮在水上，好似玉石，洁白明澈。由于归心似箭，我无心赏景，直到82年7月回武宁工作，才和水库亲密接触氨基寡糖素。

那时武宁县城就山水环绕。水库淹没了老城。新城搬迁不久，规模不到现在四分之一。三横三竖"田"字型街道。北到码头，南到沙田港，东至二中，西止人民医院。建筑多为一层平房，高楼不过三层。水库流经县城部分称宁湖，无桥，人来车往靠轮渡。与现在高大上县城相比，那时只能算小县城，展现一种“原始美”。
就说人见人爱的湖水吧。每次过渡，人们都为它的清澈叹为观止。渡船冲起的浪花雪白晶莹。等渡的人渴了，到湖边掬水喝。天热去码头洗澡降温。每到傍晚，湖里人山人海。男人游泳，女人洗衣。肥皂水和汗水混在一起，被鱼虾吮吸得干干净净。男人有女人欣赏游得更欢，女人饱览男人健壮的肌肤，茅槌捶得更响。也有“三点式”女孩下水，和男人打水仗，比赛谁游得快，许多情感故事由此而生。我常仰在水上，“俯瞰”茫茫苍穹，感悟人之渺小和伟大。写了散文《生命之湖》南瓜八宝饭，刊于《江西日报》。
县城是武宁人的“首都”。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人，县城还是到过的。我大姨二姨二舅住在城里。大姨是大外公的长女，也是母亲项氏后辈掌门人，对我和弟妹视如己出。从小告诫我好好读书，长大来县城吃轻快饭。去县里办事吃住大姨家，工作后更是有事找姨爷姨娘。二姨和二舅对我们也一样关爱有加。县城人根在农村。乡下人来城里走亲戚，亲戚不嫌不弃，有什么吃什么。城里人到乡下买土特产，半买半送，要什么有什么。有一年我在甫田乡外湖村蹲点，坐船半天才到，太清闲了就仔细看看宁湖吧。枯水时节，湖面露出一株株古树，须发飘髯，仙风道骨，好似老寿星在叙说修江往事：美丽湖水是武宁人民巨大付出换来的，大批民工参与援建水库，多少好田好地被淹，多少人失去家园。特别是浙江移民，建新安江水库迁武宁，建柘林水库再搬迁。湖水浸泡着移民的泪水，古树是他们的英雄塑像。船上坐满了乘客，很多是移民及其后生。缺田少地做生意，大包小袋装满城里日用品，贩到乡下卖个好价钱，回程换成清水鱼和土猪肉，满舱腥味。后来我写成散文诗《宁湖三题》（刊《江西日报》），获当年全省报纸副刊好作品二等奖。
青山秀水孕育俊男靓女。83年我“巧遇”二中美女教师王丽珍。大学毕业前后，高中同学周徳河为我介绍女朋友，没相中，却看上了照片中另一女孩。不久中学班主任周绪徽（时任武宁一中副校长）帮我找的对象，又是那位“另女”。命中有缘，两人国庆结婚。次年7月有了可爱的女儿。
女儿来到世上也裹着故事。夫人怀她时，肚子圆中显凸，人人都说是男孩特征。临产住进医院，产房个个生崽。我想也可能沾点光吧。未料到我生的是囡，心里“格登”一下。女儿好像知道我的心思，大哭不止。听哭声我想起鲁迅先生一句话，天才从娘肚里带来的第一声哭决不会是一首诗。只要好好培养，我等于生了两孩——成才男和孝顺女。由忧转喜，我对女儿百般疼爱，又抱又亲，招来同室人笑话：“这人怪了，生个囡乐成这样。”
接母女回家我放了一挂“千子条”。这是除婚庆外，我唯一一次放爆竹。喜爆声中，我把宝贝放入早已准备好的摇篮。墙上贴张宝宝画，更感甜蜜温馨。邻居艾施利夫妇登门贺喜，亲友也纷纷前来看望，送上奶粉、米酒、鸡蛋补品。县城人不多，远亲近邻互相帮忙，礼尚往来。收入不高，差别不大。送礼送实物，实在实用。

由于地多户少，县城人也种菜养鸡，有条件的还养猪。我房前有块闲地，挖来栽辣椒葱蒜，被行人看见，夸我会干农活。过去祖母说我只会“栽字”，现在倒学会了栽菜。后门搭个鸡棚，养几只鸡捡剩菜剩饭，鸡蛋不用买了。放鸡食时带女儿观察动物，看图作文。艾施利局长养了肥猪，年前宰杀，请我一家子“喝汤”。席间坐一生人，满脸红光，艾局长介绍是其同乡，台湾来的，和他同年，看起来比艾年轻多了，可见当时大陆台湾生活差距。
武宁不仅来了探亲台胞，港台文化也席卷而来疯神封魔传。台湾四大天王童安格、齐秦、周华健、王杰的歌飞入县城人家。年轻人爱听爱唱，还跳起了港台流行交谊舞。工会三楼夜夜歌舞升平。在《花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等柔声曼乐中，男人搂着女人翩翩起舞。我和夫人也加入了学舞行列。有了夜生活，生活丰富了，问题也来了。老婆跳舞老公盯梢，老公不在家老婆跟踪，引发许多家庭矛盾。状告到单位，个别问题个别解决，无人敢禁止跳舞，愈跳愈热的大众舞会蔓延县城各个角落。
县城最热闹的地方要数电影院。一到傍晚，人民路古艾路交叉口人声鼎沸。买票，排队进场。对越自卫反击战电影《高山下的花环》红极一时最怕别离，催人泪下。文革伤痕片《牧马人》令人想起动乱岁月，命运多舛。第一次放立体电影《哭笑不得》，戴眼镜看，水漫到脖子，子弹迎头射来，像真的一样。一大批情感电影颇受追捧，观众陷入剧情不能自拔，不时掏手帕擦眼泪。还有昙花一现的准三级片，男女镜头比现在还开放，看得男的忍俊不禁，女的害羞掩面。随着电视机进入家庭，电视剧也流行开来。最早轰动的是连续剧《渴望》，演的是平常百姓生活。每集必看。主题歌和片尾曲《好人一生平安》人人会唱。茶余饭后都在谈主人翁刘惠芳，说找老婆要找惠芳一样的贤妻良母。
山水之美带来文风之盛，武宁文坛空前活跃。我虽搞理论宣传，文学是我的灵魂和追求，闲时仍笔耕不辍。85年成立县文联，柯小玲任秘书长，肖亮专职创作员。我被推为文协（作协）主席，卢瑾为美协主席。有一年正月初一，我路过卢瑾办公室，见他仍在画画，深为感动。杨新民为文化馆副馆长，不久去鲁迅文学院学习。文坛前辈有陈重印、张竞渊，中坚刘堂柳、方平、陈少平、陈建武等。我和杨新民、肖亮、余绪芳轮流主编《艾风》杂志。余绪芳住广场阁楼，爬扶梯上下，险境中写出中篇小说《竹园》，刊《百花洲》，收入江西三十年作品集。县长张绪佑是作家型领导，全力支持文化事业发展，所作散文《红薯情忆》刊于《江西日报》，在政界爆出冷门。也有领导不怎么理解，说某些人（似指陈建武，也可能包括我）写温汤男女同浴，武宁好的不写，专写丑陋东西，家丑不可外扬。其实是古风民俗，正是珍贵遗产。如今上汤温泉闻名遐迩，是开发之功，也有文人墨客传播之劳。
三用会场节日常有文艺演出，对口词《武宁新貎》每演必上，笑声不断。用各地方言土语说当地变化。北方人说普通话，南方以县为界说方言。不同县（市）方言不同，一县之内也有差异，土语对话幽默风趣。文革火爆的县京剧团改成了采茶剧团增田贵久，闵正亚等老戏骨唱沙家滨《智斗》过戏瘾，常演不衰，广受欢迎。大妈大爷披红挂绿再现青春风采，孩子在台下看得脸红耳赤。最具特色的是文化馆长方平领衔开发的打鼓歌，把舞台搬到了山歌发源地船滩山上。全国文化艺术界大腕现场观摩。我在船滩蹲点，有幸目睹了山民锄茶对歌的壮观表演，据此写的散文《锄山鼓》刊发《光明日报》文学副刊。
小县城夜生活多姿多采，散步聊天也是一景。路灯下处处是散步人群。南昌毕业的师弟师妹们陆续回县，都来拜访我这个大哥。每晚听到脚步声就知是师弟们来了。进门毫不客气打开冰箱拿冷饮解渴。我们经常绕城一周暗翻军棋，远观北岸墨黒山水，近看小城万家灯火，聊天内容两个：成家和立业。帮小弟找老婆是为兄职责，我常托人帮忙，不时带他们“见面”。我把夫人学生介绍给一小弟，未料第一次指认他看走了眼，没相中。一个月后又来找我，说今日街上撞见，确实很美。正式撮合，有缘终成眷属。
改革开放带来日新月异变化，县城个体户越来越多，农民进城和城镇青年开服装店理发店小吃店电器店的比比皆是。忽如一夜春风来，一天晨跑我发现街边出现了早餐摊点——煤气罐旁摆张桌子，灶台上套个铁皮桶放蒸笼，蒸出的馒头花卷包子又软又香。开始几处，越来越多，到处都是。城里人不煮早餐了，一家大小都去街上买包面（馄饨）馒头包子吃。价钱不贵，省事实惠。上班的放下碗筷去单位，没事的到旁边店铺转转，选件好衣裳买点油盐酱醋带回家。我的散文《小城风景》（刊《江西日报》）就是写富裕起来的武宁人，从吃好点到穿好点再到玩好点。
说起玩好点，那时专门外出旅游的人还不多，一般是出差外地顺道游些景点，回来后感叹还是家乡好看。确实如此，我去过千岛湖，登上淳安县最高峰，看几眼就回程了。哪有柘林水库美丽？艾施利局长分管水利，一次去柘林办事，邀我一家同游。我算是第二次去柘林了。这次天气很好，晴空万里，两家人坐一艘船游山玩水。山在水里，似一颗颗翡翠。水映着山，如一面面明镜。山水相依，宛如放大的盆景。一幅幅画卷向你展开，无任何人工改造痕迹，美得原汁原味。

有识之士也设想过发展旅游。文化局刘堂柳副局长曾邀文人雅士商量宁红茶包装，我也参加了。大家说茶叶一包装，价格大涨。如果武宁山水包装一下，可引来游客观赏。当时领导主攻农业，次抓工业，无睱顾及旅游。画家陈重印画过一幅武宁县城未来图，沿湖大道一直通到渡口，环绕大县城，高楼鳞次栉比，大桥凌空飞渡——悬挂在县委会议室。
84年我随县社干部赴江苏南通考察乡镇企业绝世医书，顺道去了上海。船入黄浦江，从未见过这么多巨轮，高耸如山天描。远眺南京路，多窄呀，高楼造成了视觉差异。看过上海的繁华，回程经南昌都不瞧窗外了，看不上眼。回到渡口望武宁，俨然小村庄，虽然美丽，却显矮小。如今我也常从上海回武宁，情形大不同了。上海有的，武宁有。新城区高楼林立，和上海局部相比并不逊色。武宁有的，上海不一定有。纯净山水和小城夜景，除了陆家嘴，其它地方难找。93年我调九江后，鞠兴浩武宁修通了南线公路，建起了大桥。开发柘林水库风景区，兴建湿地公园等一系列景点，全县上下抓旅游，打造全国最美县城。当年挂在县委会议室的蓝图不仅梦想成真，而且比图画更大更美。大批农村人来县城安居乐业。武宁山水早已走出深闺，走向中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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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方诗庆
责任编辑：姚恒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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