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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我的故乡叫江寨-大溪家园

全部文章 admin 2018-09-09 146 次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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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我的故乡叫江寨-大溪家园
我愿
“我常愿自己像,南来北去的飞鸿,将道路铺在苍茫的天空。”
这样的诗句甫一入眼就很心颤。我觉得舒婷写的就是我、我们江寨人,又觉得那一段并非舒婷所写而是我自己的心声。


一方水土一方人
关于故乡江寨的乡土认知与感想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很自然,人固然离不开环境的哺育和影响。但其实,更多时候是一方人倒过来“养”一方水土,乃使脚下平凡的地域活色生香。
我的故乡便是这样。

江一平摄

我的故乡叫江寨——中华人民共和国福建省漳州市平和县大溪镇江寨村。
然而,早在650年前,即明朝建立的1368年之前,世上并不存在这么一个江寨。尽管我的祖先们应该之前就已来此垦荒造田辟山筑寨,却绝不会堂而皇之地以姓名宅,因为他们原本就不带姓名而只带一串数字浪迹天涯。这一串数字是象征世代的“念、百、千、万”,从百这一代开始以数代称隐姓埋名,百以前长辈之一切也只能留在心中存念,同时存念的还有南宋亡朝的国恨家仇……
待他们冒着血雨腥风披荆斩棘钻越闽粤赣崇山峻岭来到大溪时,已是“千”这一代了。其中的第五位男儿“千五郎”(百十三郎之子,本名江肇元,后誉“千五公”)从古汀州上杭金丰里(今属永定)一路打铁来到大溪(时称漳州南靖清风里)并暂居于“葛布、大径”。时逾一代,千五公的两个小儿子“万三”“万四”兄弟带着父亲遗愿再次迁徙来此安家(万一、万二回迁金丰里)。到了再下一代出生时,元朝覆灭明朝兴起,江姓才得以重见天日。
当年,这一块地盘尚属半蛮荒之地,只有少量杂姓人家。看来姓范、姓赖的居多,现在江寨的核心土楼群北面,迄今还有地名“范屋寨”、“赖屋坪”可为佐证。后来外姓人逐渐外迁,终使江姓得以立足繁衍并拓展蔓延。据说在明朝晚期,我的某代先祖请出仕前的漳浦铜山(现为东山县)秀才黄道周来村里办私塾教书,学堂就设在“范屋寨”。如今“范屋寨”、“赖屋坪”只剩地名和零星的屋基残迹,但可能正是这些名称的先导,才会出现在全大溪和周边乡镇绝无仅有的以姓为名的江寨魔界城之王。
依此推测,江寨之成“寨”当在明朝的早中期或中晚期,但发端则早在元末明初之际。
从元末明初到中华民国的500多年间,江寨从原先“范屋寨”“赖屋坪”所在的立锥之地逐渐向四周延扩,建立了大大小小近20个以土楼为主体,并与耕地山林相依的自然村落。这些村落水土相连地分布在大芹山西南行山脉及其向东南方峡谷延伸的山坡和山脚峡谷地直至大溪西畔,以及大溪东畔灵通山余脉的部分山头和森林,成了全大溪最大的村庄之一。此期的江寨可谓老江寨。
万三万四扎根之后,千五公的兄长千四公的后代也从外地前来投奔。所以,后来的江寨人并非全是千五公的后代,但是历代的江家人都共尊千五公为江寨开基祖。
民国后期,老江寨曾一过性地被分成好几个称为“保”的小行政区。1950年代末至1980年代初,中国农村实行公社化,以乡镇为单位成立人民公社(简称公社,大溪镇成了大溪公社),行政村也重新划设,每个村成为公社里的生产大队。重划行政区时,老江寨西北部高山顶(即大芹山西南行山脉)上的赤竹坪、大塘、白花洋、上洋子、雾峦西、东西坑等江姓自然村(都是千五公后代)被剥离江寨另设为独立的赤坑大队(现称赤坑村);东边沿河的溪口江姓自然村(千四公后代)改属林坑大队(现独立成溪口村);老江寨中心区域矮山坡和大溪峡谷地村落被确定为新的江寨大队,同时吸收了南邻的上坝陈姓自然村(原属店前村)来属;大溪东畔灵通山余脉的诸山头和森林被“割溪落”(沿溪切)给林坑大队。1980年代人民公社消亡,农村恢复了乡镇和村的建制,但原先公社时期的管辖范畴不变。江寨大队改称江寨村电精2下载,可谓新江寨,依然是全大溪最大的村之一。
作为行政村的新江寨含有12个自然村落,从北向南分别是:石坪头(石头)、犁头嘴(耕山队)、石坪里(石里)、旧楼、新楼(含卫星楼牛尾岭)、榕林、田背(含卫星楼百二坎)、卓乾、洛阳楼、龙滚水、上坝楼、上坝。其中,犁头嘴是在“江寨大队”时期(1960年代初期)为了垦荒而内部移民新建的村落。12个村落中除了上坝姓陈外,其余都是千五公后代。

新江寨的12个村落分布在大芹山西南行山脉向东南方峡谷延伸的山坡和山脚峡谷直至大溪河畔。其中,旧楼、新楼、榕林、田背4个自然村个挨个地集合于峡谷地西北端的山脚;卓乾、龙滚水、上坝、上坝楼在不远的南边峡谷地,自西向东呈弧线排开。这8个村落在峡谷地里大致围成一个扇形,将洛阳楼包在里面。这块难得的平坦地是江寨村的核心区,也是老江寨乃至远近江姓人的一个情感核心。
之所以成为情感核心,乃因此地近中央处建有一座方圆百里(覆盖大溪和诏安县的霞葛、秀篆等乡镇)江姓人的共同宗祠(故称“大宗”祠堂)。宗祠旁还曾盖有风雨戏台,村里自建业余潮剧团逢年过节演出剧目,吸引远近乡亲欢聚一场。每逢重大节庆,老江寨乃至几十里外各乡江姓人都会到大宗来祭奠祖先。
顺便一提,有人认为大宗纪念的是千五公,其实不然。如上所述,老江寨溪口村是千四公后人,而诏安诸乡的则是千四千五两公之伯父百十二郎的后人。所有这些江家人的确有共同先祖,却非千五公而是属于“念”字代(族谱上也称上杭前三代)的江万顷。所以,大宗直接纪念的应该是万顷公(古崖公)。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大宗居然名叫——“梦笔堂”。
中国南方各地聚姓而居的村庄普遍建有祭祖的祠堂,通常都冠名“某氏宗祠”。我们的大宗却独树一帜地取了“梦笔堂”这样饱含书香的名称,那是因为当年建大宗同时就是为了建学校。
大宗落成于1940年,正是中华民族抵御日本侵略的“抗日战争”最艰苦卓绝的年代。为了培养人才支持抗战,福建后方各地兴起建祠堂办教育的风潮。全大溪以及诏安县各村所有江姓后人,节衣缩食踊跃捐献同心同德群策群力,盖起了灵通山下大溪两岸最大的宗祠也是最大的初级小学。祠堂名叫“梦笔堂”,学校名叫“江寨国民学校”,其实就是同一栋建筑,堂名本身就隐喻学堂。
至于名冠梦笔,显然缘于江氏历史名人江淹的典故。
史载江淹是1500多年前南朝的大学者,因耿直犯上被贬到蛮荒之地福建蒲城。传说他在蒲城山中潜心学问感动神仙,一日就梦仙人赠笔,甫接上手那笔头就开出一朵五彩莲花(即成语“梦笔生花”的出典,现蒲城县还有“梦笔山”以为纪念[[1]])。此后江淹便下笔有神,扬名天下,因此又获朝廷器重返京做官。官做久了疏于学问,一日又梦到仙人来索还赠笔,从此江淹文采日下,世人便感叹“江郎才尽”。两句成语来龙去脉,昭示着天道酬勤和人庸天弃。梦笔两字意蕴深远,给人以多方启迪艳鬼麻将。
江淹是否江寨人的直系远祖尚无考证,但江寨人的直系祖先的确是不凡文人。族谱记载,我们溯及最早的直系先祖是南宋南康军(今江西都昌)的乡村教师江烨[[2]]。史载江烨进士出身儒道兼通,却心胸淡泊弃官执教,三个儿子江万里(号古心)、江万载、江万顷(号古崖)也勤奋向学都中了进士(万载为武进士),一家两代四进士,是罕见著名的书香门第。老大万里学问尤深,后来成为著名政治家、教育家,还做了宋朝左丞相。南宋晚期权奸贾似道肆虐时,他是国家中流砥柱[[3]]。他的一个杰出思想叫“君子只知有是非,不知有利害”,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的一粒璀璨珍珠。700多年后,在当年万里公立言的同一块地方(南宋首都临安,今杭州),中国物候学创始人、著名科学家、浙江大学首任校长竺可桢博士说:“科学精神就是‘只问是非,不计利害’。这就是说,只求真理,不管个人的利害,有了这种科学的精神,然后才能够有科学的存在”。在此,我看到了思想光辉穿越历史时空的闪耀!万里公创建并亲任“山长”(校长)的古代大学——“白鹭洲书院”迄今玉立于江西赣江白鹭洲上,著名民族英雄文天祥就是其开门弟子,并成为此门出去的首位状元。文天祥曾深情撰文赞誉自己的导师:“修名伟节,以日月为明泰山为高;奥学精言,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4]]。老二万载文武双全,是南宋末期军事领袖;老三万顷(江寨人的直系先祖)也是有名学者并官至尚书。南宋末期,三兄弟连同第三代12个子侄全部为国捐躯满门忠烈(史称“三古十二斋”)。国破家亡之际,年幼的第四代(“百×郎”们)幸蒙文天祥援手,方免被元兵斩草除根大久保嘉人,继而远避闽粤赣大山,才转辗有了江寨……
可以想见,当年前辈们盖大宗取名“梦笔堂”不会是随意为之,而是凸显了深厚的家族情结,折射出强烈的家国情怀和耀眼的文化光彩。
江寨有文化光彩的还不止“梦笔堂”,这方水土上许多旮旯都隐藏着智慧之光。

江寨有几座冠名土楼分别叫做“洛阳楼”、“淮阳楼”、“卓乾楼”、“龙滚水楼”,还有另两座祭奠祖先的祠堂,榕林那座叫“济阳堂”,淮阳楼那座叫“泰堂”。这些名称都有深刻内涵。
“洛阳”、“淮阳”、“济阳”都是如今河南省内的古地名。“洛阳”是唐朝首都众所周知,“淮阳”和“济阳”相当于现在河南省的周口市和兰考市,是古代江氏最兴旺时的聚居地。用这些古地名来命名土楼和祠堂,是历代祖先寄托的怀念和希望,象征饮水思源不忘故土,牢记自己的根。根就是中原,就是祖国。尤其是“淮阳”和“济阳”,那是天下江姓的共同“郡望”和“灯号”[[5]],不论流落到天涯还是海角,都要亮出灯号维系亲情。1997年秋我带着9岁儿子到福州琅岐岛上参观,偶然看到一个公园大门挂着《济阳堂》的匾,便买了一炷香进去,果然里面有一个很气派的江氏祠堂。我们父子俩一烧香,许多在那里消闲的老人立即围上来问“你们也姓江”?!接下来就特别热情,如逢久别亲人,还赠送资料为礼。
“淮阳楼”据说是天下最大的前方后圆形土楼,楼圈房子(不计中央的祠堂)不多不少81间——“九九八十一”。显然,设计中隐藏了“九九归原”的理念,意思是事物都有规律,凡事要究根循理。
“卓乾楼”的“乾”是易经八卦之首,代表“天”,“卓”是超越。“卓乾”意味着寄望子孙心怀天下志上青云敢于突破,做一个不平凡的人。这种寄望也体现在江寨人的家教中,训导孩子做与众不同之事、成出类拔萃之人,是江寨人普遍的家风。
“泰堂”的“泰”是对国泰民安的期盼,也是易经的卦名(第11卦),大意是“天地交万物通,小往大来和谐吉祥”。通俗地说就是,胸怀宽广心境平和,遇到任何麻烦或艰难都能从容处置。
“龙滚水楼”就更精彩,楼名源自地名,地名源自神话。
传说在楼东北侧的那条小涧里,古时候有一条歹龙,年年春天都要腾云驾雨兴风作浪毁堤溃坝殃及生灵,所以此地名为“龙滚水”。但是,自从黄道周来江寨教书后,涧里的水就再也不滚了,从此风调雨顺,江寨人才得以在此建筑“龙滚水楼”。传说黄道周是天上的“螭”(无角龙)下凡,所以他一来就把本地的小歹龙吓跑了。有的传说版本甚至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身银光身手矫健的道周白龙与坏蛋黑龙搏斗取胜的过程,情节生动活灵活现。
黄道周当然不可能是什么“螭”或白龙,但他是江寨人恭请的教师,后来又成为大学士、著名文学家和书法家,还是抗拒蛮夷侵略慷慨就义的民族英烈,满腹诗书一身正气。我深信,祖先为黄道周杜撰这般神话,代表着对文化和正义的尊崇。这种尊崇以楼名携带神话,固化在一座土楼里融入这方水土,是江寨人在这方水土上为智慧和道义竖立的一座纪念碑。客观上,这也是江寨人智慧和道义的纪念碑。
相映成趣的是,“龙滚水”处略下游的涧上,有一座拦河坝名为“仙陂”(客家话管水坝叫“陂”,汉语词典音“Pi”,客家话音“bi”),也是一个神话。传说从前那里每年都因龙滚水而冲垮堤坝,因此屡溃屡修。有一年修陂时节,涧北边上的洛阳楼来了个拐脚驼背衣衫褴褛的乞丐讨饭。修陂的民工笑话说,我们身强力壮做苦工都填不饱肚子,何来剩饭给你吃。但有一家乡亲心软,用仅剩的一块锅巴煮了泡饭施舍他。饭后乞丐就坐在溪边莫克和甜甜,一边看民工抬石垒陂一边随手往水中仍石块,最后竟也坑坑洼洼堆成了半段陂。谁知洪水来了只冲垮民工用大石块整齐垒起的那半段,而乞丐乱石扔成的这半段却没垮。人们恍然大悟,原来那乞丐是神仙化身来提点村人的,于是依样画葫芦地用乱石补垒了另一半,并管这道陂叫“仙陂”。
仙陂的故事映衬了江寨的一道民风——善待外地人和弱势者。祖先代代教育晚辈要善待外人和苦难人。我爷爷奶奶就从小嘱咐我和弟妹们,凡有路人过家门讨水喝,都应该主动问饥赠食。还总以先祖为楷模,说“千五公”当年打铁谋生四处流浪,沿途尽靠好人帮扶才得以来到大溪。我们也不能忘了帮助别人,帮人也是报恩。因此江寨人普遍对各种游方手艺人乃至乞丐都很友善关照,尤其照应且尊重铁匠。
江一心摄

龙滚水和仙陂所在的这条涧,是发源于老江寨西北山村“东西坑”的一条山沟,全涧在江寨村境内独流汇入大溪。有意思的是,这条不过10来米宽的小小河沟却取名“鸿江”。
1970年代初,村里集资在涧上建了座单拱石桥嵌名“鸿江桥”,至今仍傲然屹立着。1990年代乡亲们续修族谱,成书取名《鸿江族谱》,落款则是“鸿溪江氏源流研究会”。显然,江寨人是把自己的姓与“鸿”关联在了一起。探其究竟,有关江姓和远古“江国”的文史资料称,鸿雁是江国即江姓人的图腾。但村里的老人们却说“鸿”是江寨人的代姓,那是因为“鸿”字乃江旁一只鸟,是祖先亡国逃难时隐姓埋名又不忘本源而藏江于鸿;或者说,那是意寓江氏自古就像鸿雁一般,南来北往志在高远。都说是历代祖先口口相传下来的说法。各种说法孰是孰非,横竖都离不开姓氏渊源和颠沛流离的家族历史,也彰显了鲜明的宗族文化个性。
1980年代初,舒婷的朦胧诗享誉全国,其中《致橡树》和《日光岩下的三角梅》最著名,但我却偏爱她那首几乎被人忽略的《秋夜送友》。因为里头有一段——
“我常愿自己像,南来北去的飞鸿,将道路铺在苍茫的天空。”
这样的诗句甫一入眼就很心颤。我觉得舒婷写的就是我、我们江寨人,又觉得那一段并非舒婷所写而是我自己的心声。
无独有偶,我最心仪的一首歌也是《鸿雁》,尤其是其中第二段——
“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
唱这一段时,我仿佛就是辽阔长空上那人字形雁阵中的一员,从远古的淮河之北(淮阳)一路南飞,只顾翱翔不问栖处……每每热泪盈眶,豪情满怀。
细一思忖,这份情怀就是被老家人为“鸿江”的命名和对“鸿”的解说种下的。一个“鸿”字,把无奈被动之颠沛流离转化为自觉主动之瞩目远方,真是高明的激励和深沉的浪漫!
正是这份激励和浪漫,支撑着鼓舞着一代代江国后人自强不息执着顽强,且心系故国胸怀天下。在数度亡国(如春秋战国时的江国亡于楚和南宋亡于元)和战乱的没顶之灾磨难下,江氏不仅薪火相传持续兴旺,金默玉而且历代都有人杰成为国家的中流砥柱和社会的进步中坚。远的如江淹、江万里兄弟子侄等无须赘述。逃难到江寨之后的后代中,亦不乏担当家国道义的钢臂铁肩。
明末清初,后来撼动满清王朝根基,并在推动中国社会趋向近代文明中功不可没的天地会,在大溪天马山高隐寺发源,扶危济困安民保境反清复明。天地会创始举义的那群豪杰之中,就有江寨的多位世公。
清朝末期,更有被誉为巾帼义侠的江阿仗,我的近房堂太姑婆,响应民国之父孙中山先生推翻清朝腐朽统治的革命号召,在闽粤边区创建了一个声势浩大的“白扇会”(以灵通山为基点,辐射福建平和、诏安和广东大埔、饶平;以白扇白衣为标志)并被公推为首领。1909年冬,仗姑婆率领白扇会组织边区山民武装起义(是1911年成功的辛亥革命前奏曲之一),攻克平和县衙,播下反封建反压迫走向共和的火种。
漂洋过海转赴台湾的江寨后人,千五公第22代孙,农业经济学博士江丙坤世伯勤奋向学艰苦奋斗,在担任台湾当局经济部局长-部长期间呕心沥血励精图治,为台湾经济腾飞社会繁荣并成为“亚洲四小龙”立下卓越功勋。年届古稀之时,丙坤世伯以中国国民党副主席身份开启破冰之旅,率领该党代表团于56年间首次以政党名义踏足大陆,为祖国统一大业做出了名垂青史的贡献。
……
岁月悠悠风云倥偬,还会有南来北去的飞鸿,继往开来地将道路铺在苍茫的天空。

说到江寨人关照手艺人,不免想到一个有趣的例外。
过去走街串户讨生活的手艺人中,有一种是专门补缸的(修补破碎的水缸、瓦罐等陶瓷器具,北方称“锯大缸”)。补缸的生意在江寨没有市场,家家户户都拒绝外地工匠来村里补缸。因为客家话里“缸”和江同音,都念作“gong”(音谐普通话的“工”),补缸音同“补江”而遭忌讳。我小时候曾亲眼目睹一个补缸师傅在村口接连被好几个大人驱赶,边赶还边呵斥“我们缸(江)用不着你来补”!我问爷爷,不让他们补,自家缸破了怎么办?爷爷和在旁的长辈们几乎异口同声——自己的缸(江)自己补,俺(咱们)江寨人什么都会做。
不过,驱赶归驱赶,善待还善待。边骂边笑端茶递水,礼送你到外村找生意。
这种好笑的风俗,透着一丝狭隘,透着客家人掩不住的自强性格,也透出了江寨人的一份幽默感。
有俏皮的堂兄私下说,其实俺江寨没人会补缸,为了弥补自己不会又不让外人补的尴尬,俺村就自己建了陶瓷厂,所以我们无需补缸。这自然是笑谈,但我们村的确有陶瓷厂。在村北的山凹里,东边有个砖瓦厂,西边有个碗厂(文革期间倒闭)。从砖、瓦、水缸、砂锅、碗、盆、盘、壶、勺直至烟斗,全能自己做。除了陶瓷厂冫冖,村里还有水磨坊、榨糖厂、米粉加工厂、豆腐坊等传统的食品加工作坊(据说老江寨山上的乡亲还有土纸作坊)冈山智树。长大后我看了介绍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的文章,李书里描述的古代科技方式,许多在俺村里都能见到。这大致反映了客家人乡村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模式。
关于谐音,还有另一个趣事。客家话中“扛”也和江同音。闽南多处乡村都有一种民间艺术形式叫“扛艺”,就是用木料制作一种让人抬着走的平台或架子,让各种装扮的幼男幼女站在上面摆出各种造型,由壮汉扛着,配上乐队吹打弹唱走街串乡游行。大溪自古盛行这种游艺,每年“观音生日”(农历2月21)时,各村各姓都要派出自己的扛艺队伍进行竞赛。传说从前有一年,我村洛阳楼的创建人江厢世公承办本村当年赛事,他想出奇制胜,就别出心裁地把一只从台湾带回来的驯服猴子,装扮得富丽堂皇地布置成一台扛艺。当天我村的扛艺引起全大溪轰动,万人空巷来看江寨“扛猴”。观众边看边喊“江寨扛猴”——用客家话发音就成了“江寨江猴”(gong寨gong猴)。于是,“江猴”成了江寨人的绰号,不胫而走飘越百载至今不绝。
不幸的是,猴虽然不像狗那么遭人鄙视,但也被认作冥顽不化不受待见的物种,含有贬义。因而,此后外姓人要是与江寨人有龃龉,就会气骂:“你个江猴!”我小时也被外村孩子如此骂过,便气恼地回家向奶奶投诉。没想到奶奶却呵呵大笑,笑完后方告知原委,说猴里不是还有孙悟空吗,那可是打妖怪的好汉呢!渐渐地发现,不仅奶奶,似乎江寨人大都对此绰号不太介意,甚至反而主动地借以自嘲。
不知道是天赋江寨人幽默感来化解尴尬,还是这个源于实据的绰号培育了江寨人的幽默感。总之,江寨人的确极富幽默感,而且常常幽默得非同凡响。
几十年前的一天夜里,我的本房堂叔公江来旺,家里儿子儿媳吵架不可开交。叔公不仅不劝架,反而在吵到高潮时一口吹灭油灯,幸灾乐祸地起哄说,现在该开打了!赶快打啊!死命打啊!不打不过瘾!反正摸着黑打,邻居不看不见笑……。这个真实的故事村里传了几十年,连我等孙辈也曾当面复述过,述到末尾时,来旺公往往亲自作补充:“出嘴不出手,实在不过瘾”!说得一干人爆笑得腰疼。
文革时我母亲(也是千五公后人)无端受迫害,头发被造反派剃了个十字羞于见人,只能戴着工装帽起早摸黑。一次我陪她从工地穿小巷回家,她见黄昏人少又一头潮湿,就把帽子摘下提着走。碰巧路遇一群小孩看到了那一头蓬乱,就围着起哄喊“女特务!女特务!”少年的我急得边哭边赶,妈妈却阻止我并笑呵呵地说:“那些小孩真没目水(眼光),我这个样子哪像电影里的女特务,喊我女鬼还差不多”。说得我也破涕为笑。
……
这份幽默感,是江寨人数百年艰苦跋涉的润滑油。

不仅善待手艺人,江寨人更厚待读书人。
在农村公社化之前,千百年来有地的农民都是各种各家田,但江寨的各自然村却普遍有本村的“公亩”。就是各家各户都匀出一小块田地来凑在一起(或者全村集资买一块地)作为全村公有的田产,各家各户轮流耕种或租给人家耕种,收成的粮食归公,主要供村里任何人家的孩子上学助学之用。换言之,公亩就是一种物化的助学基金。
从1940年梦笔堂落成起与时俱进,江寨的学校不论教学设施还是师资力量都是全大溪最好的,或者最好之一。设施好可以靠钱,引进好师资却不容易,但在大溪地面,好教师都争着到江寨小学来。那是因为江寨从村干部到普通乡亲,无一例外地尊师重教,尤其敬重并厚待来江寨任教的户籍和家在外地的教师(简称外籍教师)。
随着人口增多,梦笔堂容不下增加的学生,但场地却不够扩展,村里不惜拆掉唯一的风雨戏台,全村(包括外出谋生和户籍迁出到外地工作的江寨游子)捐款集资改建新教学楼和教师宿舍。甚至于拆掉作为祖宗祠堂的梦笔堂前厅给学生拓宽运动场。
1998年,江寨人全额捐款按城市标准套房(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齐全)模式,建起了一座专供外籍教师免费居住的教师宿舍楼。这栋楼是当时全大溪(据说也是全平和,未考)唯一的乡村教师单元楼。
教师楼即将完工时,村领导给我打电话,邀我给楼取名并题字。我自惭书法不好,说我还是设法请省里的书法家来题写吧。村领导不肯,说村里开会决定了,不请书法家也不请上级领导,刻意请本村土生土长学业有成的学者来题字。推托不去之下,我饱含敬意地给这座专为外籍教师盖的楼取名为“喆荟楼”,寓意八方贤哲荟萃于江寨。
“喆荟楼”、“贤源楼”(江丙坤博士题)、“智光楼”(江洋泉教授题),三座新时代教学楼环绕着饱经风霜改头换面的“梦笔堂”,安详地接纳着莘莘学子,无声地激励着一群群引颈待飞的雏鸿。
现在江寨村基本没有公产,但优待支持读书人的村风不仅没有丢,而且进一步发扬光大。取代当年“公亩”的是新的“江寨小学奖教奖学基金”(覆盖江寨、溪口、赤坑三个行政村的所有学子)。还是自强不息的江寨人,不论有否户籍,不论足迹多远(如远在海峡对岸的江丙坤等),自愿踊跃捐款设立。
从建“梦笔堂”、设“公亩”到建“喆荟楼”、设“江寨村奖教奖学基金”,我似乎看到了祖先熔铸在江寨人骨髓里之追求文化追求进步的基因。

其实,早在700多年前,从未成年的百×郎们踏上逃亡之路起,江寨人祖先的文脉已经被打断。连续两代人亡命天涯般的流浪之后,好容易安定下来的万三万四公们,首先面临的还是生存问题。天下之大,容不下世代进士后裔一张平静的书桌。
大溪有一句著名的顺口溜,大致描述了大溪河谷三大村的生存环境特征:庄上好官场、店前好圩场、江寨好田洋。说的是,历代庄上村在当地做官吏的较多或与官吏关系较好较有势力;店前村拥有一个全镇最大的集市,全镇人都去赴圩较好赚钱;江寨村的耕地经营得最好,主要靠种田为生。
江寨人的耕地的确经营得好,不仅河谷处有平整成较大丘的水田,村庄四周的矮山也尽开辟为梯田,而且自古就构建了堪称完备的水利系统——堰陂池塘棋布,沟渠圳槽纵横。尽管如此,由于山高坡陡地域狭窄加上古代技术简陋生产力低下,有限的水土满足不了日益增长的人口需求。导致早在明朝起就陆续有许多人被迫再度漂泊,相当一部分远渡海峡去了台湾(迄今也繁衍了成千上万的江寨后裔)。留在江寨的乡亲,拥挤在这人均不过3-4分田的地面,维持着单调而低效的生产方式,哪怕经营得再好也吃不饱肚子,只能长期强忍着黑暗腐朽和饥寒交迫的煎熬,苟延残喘。
因此,一直到我出生的1950年代中期,江寨人与整片闽粤赣大山绝大多数山民一样,基本上都是斗大的字不识半升的文盲。正如江寨人著名的那一句自嘲——“一生只识一个中字,中国的中”。
这也是有典故的。
赤贫困顿的江寨人形成了极端节俭的生活习惯,日常炒菜时舍不得放油,而是用筷子戳起一小块长期腌埋在咸盐里的肥肉,在烧热的锅里擦一个圆圈,再从中央擦上一划穿透圆圈,相当于在锅里写了个油渍的“中”字。家家户户都常年这样节油炒菜,因而人人自嘲认得“中国的中”,我也因此在上学之前就率先学会了这个中字。
恰是那些一生只识一个中字的先人,切肤地看重文化的价值和意义。他们除了想方设法勉励子弟刻苦求学之外,更借助嵌入土地上的载体、族谱、口口相传的家史/传说、独特的乡风民俗和地方戏剧(潮剧为主),世世代代传承着带有个性色彩的客家教养和基本的中华传统文化。留下了许多令人遐想和感慨的乡土文化元素。
可惜的是,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村里的那些文化元素却并非广为人知。即便天生好奇又喜欢刨根问底的我,在故乡生活十几年,也是知之不多。
1949年以后进入新社会,新政权乘风破浪除旧立新移风易俗摧枯拉朽。这本是正确的甚至可喜的社会进步运动,但由于极左思潮影响加上基层官吏缺乏文化认识不清,导致定位失当矫枉过正,使一些优良的传统文化习俗也误遭排斥和禁忌。族谱、宗亲情感和儒道文化被不加区别地批判为落后意识,所有的潮剧传统剧目都被视为弘扬封建文化而不能上演。加上村里人原本识字不多孤陋寡闻,家乡土地上隐藏着的诸多文化元素,基本上未得到过认真解读和宣传,她们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主流意识形态喧哗中黯然沉默。除了千篇一律的极左政治宣传,长期如雷贯耳的,是乡亲们对穷途末路的呻吟和为蝇头小利的争吵……
……
直到1980年代,国家开始改革开放,思想禁锢逐渐松懈,舆论相对自由起来,一些乡风民俗也渐渐死灰复燃……尤其是1990年代后期,退休后的父亲回老家组织乡亲们续修族谱,才从尘封雪藏中挖掘出了较完整的家族史。加上今天便捷的互联网络提供了许多信息和资料,给人不同角度的启发或佐证,从而使我能够从头来解读我这曾经熟悉又颇感陌生的故乡。
改革开放使中国获得了新生,大地复苏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江寨的面貌也已经且必将发生进一步变化。但愿这方水土上的一方新人,在告别苦难创造富庶的同时,能够承继祖先融入这方水土的心血和魂魄,并用自己新鲜的心血去进一步滋养这一方水土。
(2018-4-5写于鹊峰南里)
后记:清明节,谨以此文祭奠我艰苦卓绝的江寨祖先!
作者简介
江一平,平和大溪江寨人,1955年生,医学硕士、理学博士,全国劳动模范暨“人民教师奖章”获得者、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曾在美国杜兰大学细胞与分子生物学系进行博士后研究。原福建医科大学教授、重点学科带头人。福建省第八届政协常委。现厦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