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有酒的年-自然文学

玉泉隆村过春节，年画要有，年糕要有李江简历，年酒呢，家家会牵着毛驴，驮着玉米去巴什营子换酒。巴什营子有老烧锅，它的粮食酒好喝，去巴什营子换酒是玉泉隆人筹备过年的重要议程。偏偏就这年逢上大旱，玉米收成不好，年根了，年酒依然没有着落。这没有酒的年该怎么过呢？
这一天，月亮升起在墙头之上，小山与伙伴们正在村里的麦草垛里藏猫猫，听到父亲急促地喊他回家，让他回家找一根胶管用用。
小山有一根胶管，来历是这样的：乡里卫生院下乡开展计划生育工作，到村里来做节扎手术，偶尔输液器长了，会剪下一小段胶管，不知怎么就从手术室流出一段胶管来，这被邻居家的小根轴搞到手里，揣在怀里奉为至宝，山村小学，下午做不完作业老师不让出门回家，小根轴经常完不成作业。有一天下午，小根轴着急回家吃粘糕饼子，小山告诉小根轴一个数学文字题的解答方法，这胶管就流转到了小山手里。
父亲如此着急地找这根胶管，干什么用呢？父亲似乎看到过小山曾留有这样一根胶管，就让小山拿出来。
“你拿出来给用用。”
“我不拿，我留做弹弓用呢，我把弹弓把儿都打磨好了苦儿修真，就差绑胶管了。”
“过年时给你二十个鞭炮，给你二哥十个。”
“爸你用下可以，但用完得还我。”
“行。”
“不掉脑袋机械舞，我不放心，我得跟你去。”父亲同意了。
小山从柜底下的一个铁盒子里掏出了胶管。父亲领着小山来到三大爷家的院子。院里面一看，从大爷到八大爷围成了圈，一人拎着一个小塑料酒桶在等着，等什么呢，等着分院中间的一大桶酒。这酒桶好大，应当装有二百多斤酒。
原来这是在县城经棚上班的第十子回来了，小山叫他十哥，听说村里的家人们今年缺酒，十哥用自己的工资从巴什营子进了酒，今天专门送回来给村里的叔叔大爷们分分，他明天一早就要回经棚接着上班去了，所以得把这酒连夜分完。
大酒桶对着小酒桶，怎么导出来呢？这成为摆在叔叔大爷面前的一道难题。这下用小山的胶管试一试。大桶在上，小桶在下，为了接通，小山的父亲吸了一口，这酒不小心洒地上一股，满院子真香啊，香得树枝上的鸟儿都出来叫两声，表示赞赏。
一试，这胶管真是好用，一会儿就装出一小桶酒来。第一桶装出来留好，这是给供家堂时专门用的。接着一桶又一桶地分，每换一桶，都换一个大爷吸通这胶管。
小山被这一幕给看呆了，他也想吸一口，大人们还真让他吸了，吸进去一口，好辣，辣得他直闭眼，辣完之后是全身发热。小山的小棉袄本来是透风凉，寒风中甚至上下牙相碰不自觉地哆嗦，但这一口酒下肚，似乎穿上了父亲讲故事时提到的保暖神器——火力金单【1】蒋申，瞬间变暖了。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与酒神的结缘。
月光静静地照着，屋里的煤油灯放在窗台上以增加光亮。一院子的人抽着烟围着放在凳子的这桶酒，开始盘算着：酒有了，就该哪天扫房，哪天去上坟，哪天派谁去看看表大爷。这是小山所目击的玉泉隆最安祥的时光，清冽上好的粮食酒通过他个人的重要藏品——一根胶管正在输向所有的亲人，波楞楞，波楞楞，酒通过胶管淌出的声音，像极了村畔那条溪流——怀都昆兑河的优柔，这是人间至美的音乐。
有酒的年就不一样了。
年三十安神时，土屋前墙的天地爷香阁里有了酒香。
除夕夜的请年给祖宗有了供品。
正月初二，三大爷请客可以用茶壶煮酒李长歌。
正月初三，六大爷的亲家宴有了面子。
正月初六，十三哥给老丈人的礼物落地了。
……
有酒的年宋金刚押宝，如同灯笼里有了灯，灶堂里有了火揭东二中，岁月里有了诗篇！
有酒的山村上空都是香的，这一切都要感谢十哥能够走出垄沟，到城里工作并回村里分享这份幸福！小山不自觉地围着十哥转了一圈，十哥是村里考出的第一个中专生，十哥穿着崭新的风雪衣，戴着眼镜，好帅气！仰望十哥的同时，彭菲茗小山也顺便看到了大榆树枝条后面那个明晃晃的大月亮。
有酒的年是幸福的年。每每想起玉泉隆过年，小山都想起月夜、一桶酒与那一根朴素的塑料胶管。这天晚上分完酒后，小山作为第十五子记着把胶管带回来了，后来弹弓也做成了，但他却没有太多的时间玩弹弓了，因为他开始发奋读书了。
注释【1】：据父亲讲：寒冬腊月，有一厚衣的富人和薄衣的穷人同时被关进了两个碾房，第二天早晨，富人冻死了，穷人却依然活着苏丹的禁宫，问穷人奥秘在哪儿，穷人说他的薄衣衣料叫“火力金单”，是一种保暖神器，很多人信以为真。其实这穷人的薄衣根本不是什么特殊衣料，就是普通的单衣，但这穷人勤快，一宿的时间都抱着空碾子推磨，全身时不时地出汗，所以活下来了。父亲也忘记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传诵者大概想借此故事说明劳动是智慧的本源。
2018年2月24日写于北京皆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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