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木匠-耕读之家

我的师傅是远近有名的木匠，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大家都很自然地把他和鲁班祖师相提并论。他所学的是祖传技艺，也就是说他的师傅，他师傅的师傅都是他的先人，这是一种一脉相传的传承，托家底的东西没有半点旁漏失传，因此技艺只会是越来越精湛五山水厂，越来越光大。但遗憾的是到了我师傅这一代，就面临着失传的境况了，因为师傅生了三个闺女，没有一个儿子，这是一种男人内心难以名状的遗憾。
木匠家的女子都很精致，都像是经过了精雕细琢，她们身材匀称、长相乖态、性格温顺，最奇特的是从她们的身上永远都散发出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绝对是植物的味道，像是叶子上发出来，像是花蕾上发出来的，也像是根和茎上发出来的，会让人耳目一新、精神一振。
师傅家的三个闺女更是十里八乡的三朵花，提亲说媒者难以数计。我还没有入师的时候，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已经出嫁了，这都是在师傅的安排之下进行的富贵开心鬼，包括嫁到哪里？李一情是东南方还是西北方？是张家还是李家？嫁的人家离自己家有多少里地？他都是很讲究的，像是对待一件木工活一样认认真真，一手一脉地有把握有分寸地操持着下一代的人生大事，事实上大小姐和二小姐嫁过去后都很幸福，都接连生了两个男孩，在夫家也是颇受尊重。
按照师傅的设计，是准备把三小姐留在家里，让她招一门上门女婿，以延续香火。村子里有人私下里在议论东京夏日相会，说看他收的是谁做徒，那这个徒弟十有八九就会入赘，就是三小姐的男人了。但后来事情的发展远远不是这样的了，也大大超出了师傅的控制。
慕名向师傅拜师学艺的人真的不少，他都找各种理由一一婉拒了，一是因为他很珍惜这门祖传的手艺，不想让其旁落他家，二是他也懂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现实。但不知道他最终为什么会看中我，很久后我才隐约得知，他通过那个神机妙算的“保生半仙”了解到整个村子里的后生当中，就我是五行属木，我是一个真正的木命人，因此他选择了我，在择徒上，做为一个传统的民间艺人王样老师，他是真的用心了的。
我开始向他学艺，预计得三年，甚至更长久。我是天生的木命，就跟个木头疙瘩一样，造化和悟性都不深，和师傅之间很少有交流，他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和三小姐之间更没有任何多余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点接触。
师傅手把手交我，我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学，从凳不离三、门不离五，到床不离七、棺不离八，再到桌不离九，我潜意识里的木性慢慢地被唤醒起来了，开始大胆地从斧子、锯子、刨子，开始小心地用墨斗、直尺，画规，也开始从一根根木头上感受到纹理、温度和情感，师傅对我也开始满意了，但我和三小姐之间还是一片空白。
三小姐是真正百分之百地遗传了师傅的血脉，她是一个很有主见很有思想的人，她认为自己同意在家招婿便是一种积极的态度了，她不会接受”让招谁就招谁“这种安排，只能是她看中谁了再把这个男人招进来。但是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师傅不会让她做主的，日复一日，矛盾和裂痕在悄然无声地扩大，我经常听到师傅重重地把工具往木马上磕，我隐约还听见三小姐在闺房中抽泣，对这一切我显得无能为力也无动于衷。
有些力量真的是无法参悟和抗拒的，它说来就来了。木匠家三小姐投塘自尽了，这个消息像风一样贯穿村子。那一天，师傅正带着我在河对门（地名）聂家上梁，师傅正念念有词着：上梁上梁，鲁班在场，粗的当柱，直的当梁，木尽其用，都派用场。念完之后他便开始唱了：你上东来我上西，子子孙孙穿朝衣；手拿青狮丈把长，摇摇摆摆上中梁；梁到半路中，子子孙孙在朝中。我在一头接着唱：手拿东家一把壶万里烟云照，前搭凤凰嘴，后搭凤凰身，敬梁头出太子，敬梁尾出诸侯，敬梁腰打八伞坐八轿，子子孙孙戴纱帽。
当我唱完这句后，有人便大声地在下面喊着师傅，并告诉了他这个噩耗尸研所，我当时感觉师傅只是一愣，身子有点稍微的晃动，他还是定住了，慢慢地把绳子搭到梁上接着唱：前搭状元府，后搭宰相家。放好梁后，他的腔调还是感觉不出什么变化：金口对金梁，金银堆满仓。最后泰无聊招聘，他用手中的斧子将梁锤入缝中，就一下，干净利落，铿锵有力，唱了最后一句：左发三锤生贵子，右发三锤状元郎。
我们终于完成了做为木匠的所有使命，顺利上完梁赞完梁了。
三小姐自尽后不久，我便出师了，师傅也收斧挂锯，再也不接木工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