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乡音】孙楠（泾川县窑店中学）|《杏子黄了》-泾水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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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黄了
文/孙 楠
英子坐在门前的土坎上，看着眼前这棵幼小杏树发呆。虽然是一棵幼树，但树上挂满了杏子，一阵微风吹过，几个成熟杏子落在地上，英子像一只小鸟，轻盈地飞下土坎，拾起一枚刚刚落下的杏子，吃了起来。
午后已是农村人家的饭点，刚从学校回来的淑红又开始忙着张罗下午饭了自从离别后，懂事的英子一边吃着杏子，一边帮妈妈安顿家务了，摘菜、洗菜、生火……每一样都有了妈妈的套路。
门前的大路上传来的汽车机器的轰鸣声，英子望着正在煮面上的妈妈，激动不已：“妈妈，好像是爸爸回来了，我出去看看！”妈妈微笑着点点头，“去吧，你已经半个月没见到你爸爸了，快去！”英子便一溜烟地跑到那条大路边上。
一辆载满货物的大卡车停在了家门口，英子兴奋地连蹦带跳，刘师傅甚至来不及关上车门，就一把抱起自己的宝贝女儿，近乎疯癫地跑进院子。
“快洗洗吃饭！怕又是饿了大半天了吧！”妈妈的口气像是疼爱自己的孩子，又像是关爱自己的学生。

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刘师傅不停的夸赞妻子的厨艺，津津有味地一股脑儿吃了四碗。
“淑红啊，我说你今年完了就别去学校了，一个月一百来块钱，干工作却比那些正式老师干的多，再说你又调不回咱村，孩子每天跟上你起早贪黑，我在外面跑车也不安心。”
“可是我都干了将近十年了，你让我不干这个，我再能干点啥？那些孩子们怎么办？再说教育办的马主任已经跟我谈过了，下学期就能再涨点工资。”
“现在叫车的人逐渐多了，我出去跑车每个月也挣个一千多，也够养活你们娘两了，你呀，就在家里安心带孩子吧！”刘师傅似乎有点不耐烦，本身就很大的眼睛瞪得越大了，大口大口地吃起面前的虎皮辣子来。
英子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喃喃地说“爸爸，你少吃点辣子，你胃本身不好。”
淑红不说话断箭行动，只是将那碟被丈夫吃的所剩无几的虎皮辣子收了回去。丈夫放下筷子炮灰朵朵开，说：“那你们收拾吧，这趟货赶天黑要送到县上，我先走了。”
“路上慢点！”淑红和英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汽车的轰鸣声渐渐消失，淑红收拾停当，便拿出教案，伏在窗前，开始备明天的课了新寡妇村传奇，英子也开始做她的作业。

天边的黑云排山倒海的碾压过来，似乎紧挨着屋顶，眨眼的功夫丘天，天空就像被墨汁泼过一样；密布的云缝里窜出几道耀眼的火光，紧接着一声声巨响，巨大的能量震的窗户上的玻璃哐啷啷作响，母女两放下手中的笔，依偎着坐在窗前，傻傻的望着窗外的天空，霎时间，屋檐上便挂起浓密的水帘，院子里顿时成了一方水塘。
一夜未眠的淑红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泥泞中推着自行车，带着女儿来到学校，暴雨过后的校园还有许多淤泥。被雨水冲洗的翠绿欲滴的树叶在清晨的微风里摇曳，几只喜鹊在枝头聒噪，很快，孩子们的读书声淹没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淑红，淑红，教育办有人捎话，让你赶快去趟县医院……”校长急促的冲进教室太师二附小，对着淑红大声说道。
淑红来不及多问，把孩子托福给了隔壁的老师，一跌一撞地骑着自行车来到镇上，幸好学校到镇上不是太远。
淑红坐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此刻，淑红恨不得这汽车能飞起来。
医院的停尸间凌宝儿，像冰窖，又像地狱，翟山鹰工作人员推着小车，上面的躯体用白布盖的很严实，英子的叔父已经在旁边了，“嫂子，别太伤心，哥昨天晚上快到县城的时候车翻了……”

此时的淑红已经成了一团烂泥，哪里有力气听小叔说这些，她瘫坐在墙角，望着静静躺着的丈夫，她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昨天要是答应他，也许就不会……”
一个人带孩子的日子是痛苦的煎熬，好在淑红挺了过来，时间真的如白驹过隙，一晃已经八个年头过去了，英子也在县一中读高三了。
“同学们，高考是人生的关键一考，越过了这个龙门，人生就是另一番境地我踏浪而来，越不过的，那就又一次沦为地球的修理员……”班主任吴老师在高考动员大会上幽默的说，英子双拳紧握，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因为她不能忘记八年前爸爸遭遇的车祸，不能忘记八年间妈妈的辛劳。
高考前通常都要放个小假，英子带着硕大的书箱回来了，门前的杏树依然坚强的挺立在盛夏的风里，杏树显然粗壮了很多，只是躯干略显弯曲，看上去好像妈妈的背；树上的杏子泛起淡淡的黄。
“英子啊，妈妈只是个小学代课教师，对高考也不能给你什么有用的指导，妈妈只希望你不要紧张，平常心态对待就可以了。”妈妈喃喃地说。
英子乖巧地看着妈妈，使劲点头，她拉起妈妈的胳膊，“你就放心吧！”
“哦，对了，关于志愿，我问了我们教育办几个老师，都说你适合读个医学院，你如果不想走太远上大学，我觉得兰医你可以考虑一下。”妈妈真心害怕倔强的英子再去读师范院校。因为作为一名老师，她深深体会到了这个行业的辛酸。

“妈妈，这个嘛，等考完再说可以吗？”说着她冲妈妈俏皮地一笑。
两天半的高考被英子轻松拿下，就等答案册子到手估分了。按照学校要求，学生填报志愿需要家长签字确认。
英子拨通了妈妈学校的电话：“喂，你好，是雷校长吗？我是英子。”
“哦，英子啊，听说你高考考的不错阿笨与阿占，祝贺你呀！”
“也就一般吧，不是太好。您能让我妈妈接一下电话吗？”
“英子啊，你妈妈不在。”
“不在？”
“是这样的，他班上有两个学生逃学了，有人说是向灵台宝鸡方向去了，所以你妈妈去找他们了，已经走了四五天了，我估计也快回来了。”
“哦，那您先忙吧。”
“要不你留个电话，你妈妈在打电话回来我让她给你打过来？”
“那好吧。”英子留下了班主任吴老师的电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甚至有点埋怨赵校长了，“就不能派其他老师去找嘛……”
其他同学都去县城释放之前积攒的压力去了，英子一个人静静待在宿舍看书。

“还看书啊，英子。”班主任吴老师拿着他那像砖头一样的玩意，递给英子。
“妈妈！”英子激动地喊着！
“我在西安找到那两个学生了，我们已经买了车票，现在就动身回家。志愿的事我就拜托你吴老师了。”
英子挂完电话，静静看着吴老师。
“你妈妈坚持让你第一志愿报兰州医学院。”
“我知道，可是我实在不想学医啊，老师。”
“老师懂你的心思，英子。”
母女两的暑假生活都是以读书为主，尽管家里已经有了彩电，但她们娘两很少打开。只听见门前一阵喧闹，两人不约而同的放下手里的书，出去看时，只见邮政局的工作人员拿着自制的喜报，和一个硕大的信封站在他们家门口。
母女两先是道谢，然后接过那个信封。淑红看到信封的落款时表情有点不自在，扬起信封轻轻落在英子的头上：“你个鬼丫头……”
“妈妈，我比较了两所学校的录取线，西北师大比兰医稍高一点，如果报兰医，那么我高出的那三十六分不就白考了吗？再说了，女儿将来继承妈妈的事业，难道你觉得不好吗？”
大学四年间，英子很少想向妈妈要钱，因为她做家教的收入足以养活自己。
英子顺利的拿到的师大的毕业证，而且还获得了留校保研了名额，但被她拒绝了，她不能让妈妈再受苦受累了。

从省城坐几经周折，可谓是长途跋涉，终于到家了。她老远就看见了家门口那棵杏树，树上早已挂满了黄澄澄的杏子。妈妈坐在树下乘凉，手里做着她的针线活。
“妈，我回来了！明天我就可以去县教育局报到了，真是太好了！哦，对了，明天你可要陪我去哟！”
“好，好，明天我这个老太婆陪女儿一起去报到。”
“你看这是什么？”英子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盒子。
“什么呀？”妈妈疑惑的问。
“手机！看看喜欢吗？”
“我哪会用这玩意？还是留着你上班用吧。”
“你再看，我还有一个，跟妈妈的是情侣款，怎们样？”
“傻丫头，咱家啥情况你不知道啊？买这么高级的手机，用坏了上哪儿修去呢？”
“妈，你就别担心了。用坏了女儿再给您买新的。”
天空泛起一丝亮光，英子早已就醒了，她静静地看着枕边还未睡醒的母亲，轻轻地抚摸着她额头的皱纹，整理着两鬓的几缕白发……尽管是很轻柔的动作，但母女两人的心电感应还是让母亲清醒了过来。
“英子，咋醒来这么早？你多睡会，妈妈去做点吃的去。”
“不用了，妈妈，我们收拾收拾，赶紧走吧，到县城了女儿请你吃羊肉！”英子说着，很快将床铺整理完毕了。

车子颠簸着到了县城，天已经大亮了，但还不到教育局上班的时间，母女两吃完早餐，就在县城里转悠一会，这座小城对于英子来说，确实是有点陌生了，而对于淑红就更陌生了。
局长办公室门半掩着，透过门缝，母女两看到了局长严肃的表情。
礼貌的敲门之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请进！”
母女两怯怯地推门进去。
局长抬起头来，看见进来的母女两，脸上的神经马上放松了，满脸的肌肉瞬间堆成了如花的笑容：“淑红老师啊，快请坐！”说着便递过来两杯水。
“赵局长，这是我女儿，今年西北师大毕业，回来报到的。”
“哦，这就是那个一心要放弃学校保送读研，偏要回到咱县上工作的英子同学，我早就听师大的同学说起过，没想到是你女儿啊！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代表教育系统对你表示欢迎！”
“赵局长，我今天来呀，不仅仅是报到来了，”英子爽快的说。
赵局长和淑红都满脸狐疑的看着她。只见英子从包里掏出一份材料，双手递到赵局长面前。

“这是我妈妈的辞职申请，希望您能够批准！”
淑红怯生生的拽了拽英子的衣角，希望她能够收回这份申请。但英子的双眼早已模糊了，她哽咽着说：“赵局长，十二年前，爸爸因为车祸而永远离开了我们，是妈妈把我拉扯这么大，想想妈妈这些年受苦受累，我真的是看在眼里，痛在心理啊！现在，我的工作有着落了，该到了让妈妈享清福的时候了……”
赵局长低头默默的注视着这份申请，喃喃的说：“难得女儿有这份孝心，可是我们省上最近有个政策，就是要从你们这些代课老师当中招考一部分予以转正，我看淑红老师年龄也差不多到退休年龄了，要不您先不要急着辞职，等通过考试以后，你直接申请退休，你看怎么样？”
淑红的眼角有点湿润，说道“局长啊，这丫头之前也没和我商量，可是你让我转正后立即退休，一个月拿国家那么多钱，还什么事都不干，一方面呢可能会留下话柄，另一方面我也心不安啊，既然孩子替我交上了这份申请，我看，您就批准了吧！”淑红倒是有点央求的口气了。
“淑红老师啊，您要是就这样辞掉工作，那您以后的生活……”
“这您就放心吧，赵局长，我一定会照顾好妈妈的！”英子有点盟誓的口气。

赵局长长叹一口气：“那既然这样，英子的报到信和您的辞职信我都收下，英子下学期开学后就安排在你们镇上的中学上班，这个我可以做主，但您辞职这件事，我要召开局班子会讨论一下，你们看可以吗？”
“好的马兰矿贴吧，好的，那就麻烦赵局长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赵局长将母女两送下楼，望着她们的背影，点燃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回家的路上，车子依然颠簸着，母女两紧紧抱在一起。车窗外，漫山遍野的杏树，在夏日的风里摇曳着，泛黄的杏子笼罩着枝头，像一团团黄色的祥云，在远处向两位老师深情的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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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刊期2018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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