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作家】廖守东：一束不该枯萎的忘忧草-乡土作家

一束不该枯萎的忘忧草
廖守东
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我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试图在脑海里勾勒出您的面庞，却发现是模糊的。这种有悖常理的生疏，并非人性的沦落。而是因为您实在是走得太久，太久了；而您陪伴我们的时光实在是太短，太短了。我甚至记不起躺在您的怀抱里是什么滋味。
从我记事起，您便是终日躺在床上，一副病快怏的样子。是的，您二十四岁那年生下大弟，不久便患上了可怕的疾病一一肺病。长年的病痛折磨让您本该勃发的年华像挂在枝头的叶子一样随风飘琉星吧摇，日子过得苦涩而恐慌。您的脸色是寡白的何振东，只有在咳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憋出红晕。清瘦的面庞中，一双原本很大的眼睛显得出奇地大，只是眼神中没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光彩，有的却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无助和绝望逝夏。
从某种意义上说，肺病也是一种富贵病，既要用药治病，也要调养。事实上，很多时候，家里都无钱给你治疗，只有等到你吐出大碗大碗鲜血的时候，才东挪西借地凑出几块钱买一些药消消炎，缓解缓解症状。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病菌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您的肺，最终吞噬了你的整个生命。
是的，您走得太年轻，走得太急促。那一年，您才三十一岁；那一年，最大的姐姐才十三岁；那一年，最小的弟弟仅一岁两个月；那一年，您的父亲、公公、婆婆都已六十多了。那一年，年仅十岁的我懂得了生离死别的残酷；那一年，我知道了乌云不只积压在空中，也会纠缠在心头......母亲呀，您可知道：年幼的子女送走年轻妈妈的那份仿佛天塌下来的惊恐，白发老人送走黑发人的那份钻心？今天想来，心依然忍不住颤栗，忍不住疼痛。
可是我们不能怨恨您，我知道您走得不情不愿，您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您临走时的样子一一您躺在铺有棉被的竹躺椅上，全身浮肿，气息微弱，不能说话，闭着眼晴掘越二郎，但却流下了两行眼泪。这两行眼泪诠释了您对父母的愧疚，诠释了您对四个年幼子女的担忧和不舍。您没有留下一句遗言，甚至于无力睁眼看看我们，可牵掛却在泪水中浸泡着，氤氲成满屋的悲伤。那个冬季，我分明感觉到寒风从每一片瓦缝中钻到家里，撕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那一天我分明听到了自己心裂的声音。
那天，小舅一一您刚结婚的弟弟抱着我的不到一岁半小弟泪水涟涟：“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娘。”，前来送行的人也落泪纷纷。我相信，这种撕心裂肺的痛你一定有过，你也一定能感应得到。
您是我们不敢触摸的痛。一般时候，大家心照不宣地不提起您。只是在特殊的日子里，一向坚强的奶奶会偷偷流泪，默默思念图雅的婚事。
但我还是从大人的聊天中拼凑成了您凄苦的身世。您出生几个月后，便被没有子嗣的奶奶抱来做了养女。一年后，您的生母病逝裕德龄。奶奶常说，你因为先天不足，几个月了头颅骨还没有长硬实，用手触摸头顶是软软的。是她用米汤和稀饭一匙一匙地将你喂大的。十七岁，您便听从奶奶的安排嫁给了奶奶的养子一一父亲(父亲是在十六岁过继给奶奶的)，十八岁便生下姐姐。听村里人说，你是端庄漂亮的：高挑的身材，秀气的面庞，白里透红的肌肤，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可没想到，二十四岁那年，在生下大弟不久后，也许是产后极度虚弱，也许是因为怕花钱而硬撑着，您因为感冒而酿成肺病，也酿成了无尽的悲痛。
您的性情是极宽厚温和的，您与外人从没红过脸。在家里，伯恩安德森很多时候甚至成了出气筒。奶奶虽然将您视如己出，但因为个性要强，加上你生病后不能劳作，家里一半重担落在了虽能干但年事已高的她的身上，心性很高的奶奶脾气也就特别躁，常常训斥甚至痛骂你，你总是默默忍着，不作半句申辩。性格内向的父亲性情也很急躁，也常把生活重压堆积起来的怒气泼泄在您身上，而您除了沉默，便是流泪。到今天合水吧，我都无法想象您是如何忍受病魔缠身，如何忍受饥肠辘辘，如何忍受无处倾诉的委屈，如何捱过一个又一个绝望的日子的。
即便如此，您从来没有将这种痛苦转嫁到我们身上。在我的记忆中，您从没打过我们，甚至从未骂过我们。我常想：一个何等坚韧又何等善良无私的生命才能承受如此之多如此之深的苦难！
四十一年前隐婚七年，你走了，走得如此决绝，走得如此干净一一没有墓碑，没有祭文，甚至没有遗像。今天，我是第一次提起笔蘸着泪水，将这段深埋在心底的痛苦和思念写成凌乱的文字，只为了祈祷：您在天堂，不再饥饿，不再寒冷红婶，不再有疾病。只愿您在天堂能获得在尘世中不曾得到的快乐与幸福！
天倘若有情，也该知道这是一束不该枯萎的忘忧草！
2017年5月14日

廖守东，女，湖北省黄石市阳新县高级中学语文教师，高级职称。曾有作品获全国征文大赛贰等奖，并发表。多篇教学论文分别获全国论文大赛壹等奖、贰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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