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作家】李专：骑行三记-乡土作家
祝所有朋友们五一劳动节快乐！

李专，湖北省咸宁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湖北省文联全委会委员、湖北省作协会员、咸宁市作协常务副主席。已出版散文集《岁月的痕》、游记集《行走的歌》、文学评论集《卷中岁月》等。散文《别再“迟钝”下去》获《人民日 报》“中国环保三十年”征文一等奖，散文《列宁格勒的树》入选北师大版初中语文课本。
骑 行 三 记
《乡土作家》顾问 李专
那条路干净得可以躺下去
碧水边，山腰上，丛林中，一条蜿蜒的路，路中间洁白如缎，路两侧的边缘居然长着青苔，这是多么干净的路，干净得让人想躺下去。躺在这样的路面上，看蓝天白云，听虫鸣鸟啭，任山风拂面，歇够了，起身来，满身不沾一粒灰尘。这里是个没有灰尘的世界。
这是我们骑行通山石门水库的经历。骑行在这样干净的路面上，不忍心让车轮接触路面，直想把山地车扛在肩上走。也不忍心让自己脚上的鞋和袜子接触路面，直想把鞋子袜子挂在腰间，而打着赤脚走在路面上。所以，我们经常到库区去骑行。几乎所有的库区都不会让我们失望，那里有最干净的路，有最养肺的空气，有最养眼的景色，有最养心的一切。南川水库的库首部分，已经开辟为金桂湖风景区，很多人已睹风采，无须我赘言。我们骑行过的库身和库尾部分，那是山外人罕至的秘境。

路边一个小村庄，一条小溪从村前流过，小溪上相距不到百米却有两座小石桥。它叫仙人墩，是咸安大革命时期第一个党支部的诞生地林德雄。隐秘之地吧。金桂湖宾馆对面山上，有一组山石的造型极像女人的胴体。那造型的姿势又很大胆，所以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叫"仙女晒羞"。更文雅的 地名叫"木莲墩"，因为那个屋场的大土墩上唱过《木莲探母》戏，故名。南川水库那里的村落可以 叫野村，那里的林木可以叫奇树异木，那里的天地可以叫作我们心灵的故乡盛世薄欢。
沿着那样的库区道路骑行，有理由相信，这路会带我们到心灵愉悦的家园，这路会带我们去幸福的彼岸神关诗织。对于穷山恶水，人们总是不愿意搭理，更不愿意打理，免得白费功夫，所以一般会对穷山恶水敬而远之宫胁咲良。对灵山秀水，总是乐意锦上添花，总是无私地倾情付出。沿鸣水泉水库旁边的路骑行挂榜山，只见路边建有一连串的小亭小阁。这些亭阁，造型各异，风情各具。山回路转时，当一个个的亭阁呈现在面前，令我们惊喜连连。尤其是，当我看到一座，或者说叫一尊秀颀的小亭子，几乎是镶嵌在山崖一条竖直的石缝里，我一时怦然心跳，有种说不出的感动。那条石缝呈半圆形，那尊亭子是整圆形，它们给我的感动是人与自然相亲相爱的感动，是人与自然相互懂得的默契。可爱的人们，用他们的匠心呼应自然，创造出人神俱爱的作品。

水库一般建在深山野谷，可是我们经常能在水库见到洋气十足的建筑。在石门水库，有一个亲水平台，平台上有一架白色帆布遮阳棚，使得这个平台像是一艘豪华的游艇。这样的景观好像是与海滨浴场相配的，可是有几个年轻人在钓鱼，还有几个小孩在看钓鱼。四门楼水库的大部分都由高耸的和尚山、猴子山、大尖垴、将军岭、黑山合围而成。在库尾岸边，是一片开阔的丘陵地带，这里有绿树掩映的村落，有高低错落的稻田。突然，看到一圈漂亮的围墙，围墙里是整齐的笔挺的高耸的树，树都是好树，水衫，雪松，香樟。关键是，从这些美丽的树冠丛中露出一幢哥特风格的楼房。我感到了一种美丽的眩晕，我的头脑一时幻化出法国丹枫白露的画面，幻化出英国区洛克宫殿的画面天狗食日。其实，这就是四门楼水库管理处的房子舞王式。君不见，水库其实就是这么任性。水库的房子，当然不可能奢华，但是一定会卓尔不群。
我庆幸我生活在小城，很快能骑出城区，很快能骑到库区。我真的很同情大城市的骑友，他们经常骑半天也骑不出他们的城市。
民间的精彩
经鸣水泉到挂榜山，是一条精彩纷呈的骑行道。途中有鸣水泉风景区，有户外拓展基地，还是很多民间传说的承载物。
这一路的骑行极富挑战性，我们这支骑行队每次能全程骑上山顶的不超过三人。我是逢陡峻路段就下车推行。在挂榜山顶推行，也有一种豪迈在心头哩，因为有些人连空手走上去都吃力。
从山顶下山有两条路，一条继续前行到星星竹海，一条抄近路经石垴林场直下花纹。
在石垴林场下面的一个小村庄里，各家各户的门牌令我惊喜，上面写着"垅下村一组凤仪堂下王"。这个深山里非常普通的小山村，居然有这么文雅的名字：凤仪堂。取一个好的名字只要一位高人袁崇焕之死，叫响一个好名字要有一群聪明人。有人能取出这么文雅的名字，有那么多人能叫响这么文雅的名字。这个小山村太不简单了。

其实，咸安区的乡村里，有很多非常文雅的地名。我曾经关注过陈汝眉、紫银郑、余花坪、美泉屋、木莲墩、棠棣尖这些美不胜收的村庄名字，最不可思议的是还有一个叫蔡花然的地方。蔡花然，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是位大诗人，或者说，只要他取出了这个名字他就是一位大诗人了。当然，叫响这个名字的也是一群诗人。我为什么对这些名字这么感兴趣，因为取地名太不易了。温泉城区的地名大部分都单位名称，公交站名有一大半用的单位名称，并且大多是行政机关的名称。让人羞愧脸红。先有一号桥、二号桥、三号桥这些名称手上长瘊子，广泛地强烈地遭到诟病。于是，城市管理者们改，后改成了什么呢？改成了金桂桥，银桂桥、丹桂桥。这些名字一出炉就立即致我脑残，在我脑袋里灌满了浆糊。如果说老名字表现出是粗陋拙劣，新名字则表现为不可救药曾国猷。丹桂桥因桥头有一座丹桂大厦有些人会叫叫，金桂桥、银桂桥鬼都不叫它凌晗。李彩烨我们的城市管理者素质与野老乡贤存在着云泥之别。
再一次骑行经过垅下村时，我又对凤仪堂的地名发一番赞叹。这次同行者加了老王，他是咸安通，我的赞叹激发他带我们去看另一处精彩。

这一处是凤仪堂庞家，村头有一片石丛。我不说石林，是因为这些石头不是很高，高度都在一两米，几乎没有高出三米的石头。这一片石丛长在郭岩山上，这郭岩山也很矮，顶多只能叫郭岩坡，石丛中间顽强地长出树木，最精彩的还是大树不少。这一片石丛和树林的面积大约有一百几十亩，上百年的古树就有几十棵。这当然是野生的杂树，它们能长成参天大树，离不开村民的呵护。能让树木伴随人类成长，世世代代与树相安无事，与树相亲相爱的人，都是有情怀的人。石丛和树林间，还有三间石屋。石屋依石就势建在石缝中，石墙的下部是石壁，上部是垒石，墙高处达丈许。在石丛和树林边，有一条潺潺的小溪，叫戴师泉，我们来的时候是枯水的冬季，它依然欢腾流畅。这是一个天然的很有味道的公园，人类的最大贡献，就是对它的娇宠和放纵。
能叫出凤仪堂地名的人，能叫响凤仪堂地名的人，能呵护野树成长为古树的人，是接受了美好文化滋养的人。这样的人，是为天地增色的人。
乡野文字花
从龙泉寺旁的路骑上山顶，向大幕方向骑去。这条修在山顶上的路，大概是咸安区最边远的公路之一，路的南边看得见的地方就是通山县的地盘了。
路旁的人烟越来越稀少，偶尔有一两个三五人家的小村落。到了正山顶，再往前走一点准备下山的地方，路边居然有一座老青砖做的亭子。这座亭子比一般的亭子大些，长方形，两端开门，通道式，很结实，看成色起码是民国时的建筑。这是方便路人休息的亭子，从前或许还是施茶之所，向路人施茶是咸安乡村的美德传统。
让我感到新鲜的是，亭子上写的三个字"万益亭"。这里有没有一个叫"万益"的村落，我不知道，知道这山上这些村落大多是万姓人聚居。

这是去年的一次骑行经历。今天，我们在一条深山间的山路骑行，途中又拐进一条分支路，沿着这条支路一直骑到没有路才停下。在一座没有前行路的小村旁，看到了一块功德牌，内容是村民捐款修路的记载。又见深山野岭的文字，大家围着这块功德牌看起来，知道这条路叫"东关岩福星路"。不知道这个小村子是不是叫"福星"。
城市里的文字太多，只要你睁开眼，只要你抬起头，你一定能看到文字，看得我们都不想看了，往往是视而不见。乡野里的文字很珍稀，往往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在我的眼里，这些乡野文字不仅仅是字了，那是花，是文化之花，文明之花。
我的书房已经塞满了书，这些书多得可以武装一个中等乡镇的图书馆。可是书还在不断增多，一方面是要添置新书，更多的是隔三叉五总有人送书。书多得放不下了，去年全家搞"断舍离"运动，一咬牙卖掉了一批书。把书当废纸卖后，心里又不安，感到是一种罪过。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有多少孩子想看书而没有书看啊！我小时候就是想看书而没有书看。那时只要看到有字的纸逮住就要看个够，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一次，我在路上走，当然是乡间的土路，看到路面上一张报纸，已经被很多人踩过，沾满了泥脚印，尽管很脏，因为似曾相识，我还是把它捡起来看。发现上面有我投稿的《志气篇》："有志者立志长，无志者长立志。叹息自己没有天资，不如责备自己没有志气。有志者事竟成，无志者空悲嗟。立志攀高峰，就会找到道路"。这是一张1981年8月18日《咸宁报》，我几天前就看过。这天的报纸是高考揭榜的资讯专刊，《志气篇》是用来安慰落榜生的补白。
因为早就预测到自己会落榜，于是我在那个暑假里疯狂投稿，这是唯一投中的一稿。署名是"李专辑"，因为不是我的原创。这虽然不能算我的处女作，却是我的名字第一次印成铅字登在报纸上。尽管我的名字也被人踩脏了，我心里还是挺乐呵。

现在的乡村，还是相对地文化贫乏。现在的乡野，文字还是比较珍稀。在乡野里，有时几个字，就会有无限的作用。一次骑行，看到路边有一股奔流的泉水。"咸安通"老王说："这就是咸安三大名泉之一的白岩泉。"我当时心里的确有点小震憾，白岩泉太有名了。要是泉边有一块铭牌多好啊，既是广告，也是保护，更是一道文化风景。
需要立铭牌的东西太多，可不可以让民间力量捐立？只要经政府备案，都可以立，还可以署上捐立者之名。如果有此一举，我坚信，乡野文字花势必遍地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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