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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艺人】纳西女歌手的故事(一)-人类学与云南艺术

全部文章 admin 2018-07-04 173 次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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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艺人】纳西女歌手的故事(一)-人类学与云南艺术
我自开始田野考察后,一天天看着闻名遐迩的老歌手和老东巴日见寥落。如今乡村里那种通晓传统歌调又能不断创作出新作品的好歌手越来越少,纳西古王国这乐舞之邦灿烂的风景,正随着老歌手们的不断骑鹤远逝而呈青黄不接之衰落状态。多年来,我是怀着一种对纳西民族传统文化衰落的“世纪末”悲哀而行走在田野中,寻访着东巴和老歌手这有可能是纳西古国传统艺苑一道“最后的风景”。我没赶上那山野村寨名歌手辈出,群星灿烂,人们生活在一种艺术情致极浓的氛围之境的年代,心中怀有一种莫明的惆怅和悲哀。我怀着这种心情走向那几近残阳落照中的老歌手,我在这里将讲到几个我寻访过的著名歌者,不久前他们有的已经寂寞地永远离开了他们悲欢一生的茫茫尘世。
一、与歌相依为命的生活

1991年7月,我在中甸县白地调查,去拜访了当地著名的东巴大师久干吉(当时已去世多年)的女儿,她名叫阿贡吉,当时72岁,是当地著名的歌手。她告诉我,她原来有4个兄弟姐妹,但都夭折,只剩下她一个,与父亲相依为命。按纳西古规,东巴一职不能由女儿传承蔡光明,因此父亲没教她东巴书画仪式占卜等知识。但由于她常有机会听父亲和其他东巴的吟唱,学到了不少古谱古调,又从民间学到不少传统歌调。当地纳西妇女十分吃苦耐劳,除了干农活,在家还得看孩子,打脚碓,绩麻,民间有纳西妇女“坐下来都有三样活,站着有两样活”(指背小孩、打脚碓、磨面、绩麻等)。由于家中没有兄弟,父亲又常常在外面做法事,她在当姑娘时就学会了犁田,当时村中有七八个妇女会犁田。她说,她那时一边犁田,一边唱着“犁牛调”,田头地角那些在犁田的女子,也用苍凉的歌声回应她,诉说着没有兄弟姐妹的女子生活的辛苦。
那时人们都穿自织的麻布衣,因此女子们在晚上还要绩麻,边绩麻边唱歌就成了纳西女子的一种生活方式,她们用歌声唱自己的人生悲欢。每年每当薅秧、除草、施肥等这些农活做完后,妇女就上山采来火草绩麻,绩麻用轮流换工的方式,一群群坐在草楼上边绩麻边唱歌,有时男子们会相互邀约,一群地来和女子对唱调子。
农历七月,女子们有在一起聚会的习俗,他们把自己最好的衣服带去聚会处相互欣赏,穿上新衣唱歌,对调子,乐在其中。阿贡吉说,那时生活很艰难,但大家都喜欢唱歌,白天干苦活时一唱歌,就不那么劳累了。白天干活时常常盼着晚上的到来,因为到晚上可以和伙伴们在一起唱歌对歌。那时妇女们有只有自己圈内的女友听得懂的“黑话”,男人也有自己圈内的“黑话”,用它来说相互间不想传给异性的秘密。
从阿贡吉的讲述中,我了解到当地妇女过去受“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孔孟礼教影响不深依约西风冷,男女青年在婚前有充分的社交自由。无论男女,年满十六七岁便可到“公房”谈情说爱,社会公认这是祖辈遗存的风俗。非婚生子女与婚生子女社会地位相同,母亲的社会地位也并不受任何影响。女子可以参加祭天活动,可以主持“量神米”仪式,可以背神米箩到祭天场。这与丽江自1723年清廷实施“改土归流”后强制实施所谓“以夏变夷”,导致妇女社会地位急剧下降,酿成蔓延于整个丽江纳西族社会的殉情悲剧的情况截然不同。 说到现在的民间歌舞状况,阿贡吉深深叹息,说年轻人来向她学歌舞的人越来越少了,那歌声始终伴随着酸甜苦乐人生的日子已如风而去七剑上天山。倒是小孩还喜欢听故事,吃过晚饭后,在暮色苍茫中,她常常在家里的火塘边给村里的小孩讲故事。
二、小姑娘唱败大歌手 与纳西著名歌手和耀淑合影(1998年) 1998年2月,我去丽江县东坝子著名的“女风神”(亦曰“风流鬼”)故乡达坞村探访纳西一代著名女歌手和耀淑。我少年时就知道有个名歌手叫和耀淑,读大学时还读过20世纪60年代来自北京的作家整理的她唱的民歌。有几次在骡马物资交流会上远远地听过她和几个歌手的吟唱,但这是第一次走近这个年轻时就名满四乡的老歌手。和耀淑生于1930年,现在身衰体弱,脸有点浮肿,加之患了气管炎,说话有点气喘。前几年县里每逢骡马和物资交流会吉屋出租,还常常请老歌手去举行歌会,后来民歌被现代影视节目冲击而逐渐冷落,和耀淑这一代杰出的歌手也就在村里枯寂地度着晚年,如今年轻人热衷于看电视和听流行音乐,不学不唱传统的民歌,和耀淑这一代老歌手就显得分外寂寞。对我的来访,和耀淑显得很高兴。她的讲述向我展示了过去纳西妇女劳碌但与歌相依为命的难忘岁月:“那时一年四季都有唱不完的歌啊,过年时唱,五月栽秧时也唱,稻田里一片歌声,即使下着雨也唱,休息时,将蓑衣往田埂上一铺,大家也没忘了唱歌,歌声中,再苦的活一下子也就做完了。苞谷收获后,当时村中用轮流换工的方式晚上在各家剥苞谷皮(让颗粒露出,好在粮架上晒),有时一剥就是十天半月,天天晚上在各家边剥边唱,一唱就忘了劳累和疲倦,常常唱到深夜。当时丽江庙会很多,赶庙会是个唱歌听歌的好机会,各地的名歌手都会来爱尔信,聚集在风景好的树林和河边对歌,凝神静气地听名歌手的对歌,自然就会学到不少歌。赶街天也是唱歌的好时节,如梓里铁索桥集市,各地来的人多,歌手也多,各人大显身手,一路对歌。正月十五整个丽江坝都唱。我奶奶、姑奶、父亲、母亲、两个姑妈都喜欢唱歌,我小时就自自然然地学到了不少歌。我奶奶常常带着我打脚碓舂米捣辣椒,用石磨磨面,边劳作边唱歌,我就顺着奶奶的调子学。“播种季节,四五家合伙用一架牛(即两头牛),边播种边唱歌。晚上吃过饭,炒点瓜子,大家围坐一起,父亲知道的故事和古谱古调真多,我听得多了,就牢记在心里。有一次,轮到我父亲被摊派去当民工修南山公路,他病了不能去,我就顶替他去当民工。民工中出色的民歌手真不少,黄婉佩每天劳动完后,我都与他们在一起唱调子,从“古气”、“时悲”到“瓦默达”、“瓦仁仁”等,又学了不少新调。“当时工地上有个比我大的男青年歌手,有些名气。他连续唱败了好几个比我大的女歌手,我姑妈叫我去与他对一对,我大着胆子去与他对歌,起先我有点胆怯,但一对上歌武士的一分,就什么都不怕了,我用心听着这个高手的歌,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很多绝妙的对唱之词骨碌骨碌地涌到我的脑子里来,我与他对唱了好几轮,最后竟把他给唱败了。“这个自视甚高的男歌手当时见败在我这么一个小姑娘手上,脸红脖子粗地半晌说不出话。逐渐地我就开始与一些方圆几百里有名的老歌手如和锡典、和顺莲等对唱,这种与高手的对歌,使我对古谱古调的掌握和即兴作歌的本事不断提高。胆子也就逐渐大起来,敢和任何来自四方八路的大歌手对唱……。”和耀淑在20世纪50年代初曾给不少来自北京、昆明等地的民间文学工作者唱过民歌,很多纳西族的民歌整理本中都留下了她那耀眼的歌才。如不少著名的传统大调《游悲》(殉情之歌)的纳西拼音文本和汉文译本,是根据她与著名女歌手和顺莲的演唱整理的。她一直活跃于民间各种集会上的对歌赛歌。只是近几年来,由于城市现代文化和大量的影视节目对纳西传统文化的冲击,喜欢听和唱民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也没有人来向和耀淑这样的杰出歌手学习民歌,她蛰居家里,寂寞地打发着暮年岁月,只有她一肚子的山歌野调在默默地伴随着她。
作者简介:杨福泉:纳西族、云南省社会科学院二级研究员,民族史博士,云南大学民族学博士导师、中国民族学学会副会长、云南纳西学研究会会长。入选“中国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基金学科评审组专家。出版有《东巴教通论》、《纳西族与藏族历史关系研究》、《灶神研究》等33部个人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