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观察】农村“配鬼”风俗背后的荒诞和悲殇——说说我老家的“冥婚”-新盐约之声山丹军马场

我的家乡在晋北黄土地，那是一片与冀蒙陕相接壤的黄土地，那一方水土养育了我。对于故乡宰相厚黑日常，作为在外的游子，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每次打电话给家里总要问一问村里村外发生的事儿。但在我的黄土地故乡也有很多落后愚昧的陋习，有的已经被移风易俗了，但有的还依然顽固地存留着，禁锢着很多父老乡亲的心灵。
下面这个事儿是今年元旦前发生的，很悲催。村里有一个对中青年夫妻，家庭不和睦，夫妻常吵架，男的具有家暴倾向，打起老婆来毫不手软。元旦前几天这家人还给女儿办完了“圆锁”喜宴。所谓“圆锁”是黄土地上的一种风俗，大概近乎小孩子的“成人礼”。因此在我们那里每个孩子到十二周岁（虚岁十三）都要“圆锁”，“圆锁”的孩子脖子上要穿戴红色的饰品，饰品可能具有辟邪的宗教含义。在孩子十二周岁这一天，家长还要摆酒席请亲友收礼金以示庆祝。近些年来“圆锁”活动也很热闹窦仙童，其气氛不亚于结婚喜事。
这原本是喜事一桩，但悲剧就在此发生。正当人们还沉浸在欢乐当中，“圆锁”的主角——刚过了十二周岁的那位小女孩就从城里六楼的家里跳了下来。有村人说是受父母吵架刺激的了。在村里发生意外事件，人们往往是从风水从民间宗教那里寻求解释。以前村里有个妇女和丈夫吵架后喝药自杀，有人便说他们家的房子风水有问题，因为是盖在一座被拆庙宇的地盘上，冲撞了恶煞云云极品邪僧。包括自杀者家属在内的村里人不去从夫妻关系这方面去找原因做反思，对这种无稽之谈还真的信以为真。结果是那栋有“霉运”的房子很快就被低价转手了。这就是萨满化的民间宗教在乡土社会的运作。
花季少女突然寻短见，全家人陷入极大的悲痛中。但故事还没有完。按村里人迷信的说法，人在十二岁前死了归“马四奶奶”（当地传说中的一位神灵）管，不能入祖坟，因为能很快就“投胎转世”。而过了十二岁就归“阎王爷”管了，要在阴曹地府“生活”了。这个不幸夭亡的女孩刚过了十二周岁，算是成人了，又因为是女孩儿，也不能进入自家的坟地，因此家人张罗着要把孩子“嫁”出去，而且还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于是，这就又涉及到家乡另一个和死人有关的风俗，那就是“配鬼”，学术名称是“冥婚”或“阴婚”，这一陋习流行在中国北方很多地方。进行“冥婚”，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也有一套完整的流程，不过基本上是模仿活人的做法。有的也有撮合的“媒婆”，从中收取佣金。女方家要彩礼敲猪，男方家要付聘金，现在的价位在数万到十几万不等，而且还要有“婚礼”。和活人结婚有些像。
男方家属在支付了聘金以后，就能拿到女方的遗体，并且要按照新娘子的装扮对女尸进行化妆打扮，然后用购买的上好的棺木入殓，接下来和男方的灵柩一起拉到自家的坟台。这时活人要给死人正式举办“婚礼”了，坟地上垒起火笼（用方块煤炭做的一座小塔，要点燃），放炮竹，还有鼓匠班子（大同话，意思是唢呐队）吹吹打打，为死人举行完“婚礼”蟒蛇窟，最后才是入土为安。
那位女孩子的父亲提出要二十万，并且是要求男方死者是二三十岁，不能太“老”，为此要查看身份证。有死者年纪在四五十岁的家属找上门来，都被拒绝了。这样的价位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承受的。我们村上半年有个青壮年男子意外身亡，单位赔了一笔钱，但是家属还是嫌太贵，实在“配”不起。后来听说矿区有人要出22万来“配鬼”，村里有人羡慕说孩子死了都能为父母挣一大笔钱，但由于种种原因最后没有谈成。女孩儿至今还躺在太平房里，管理费一天二百元。
围绕“配鬼”之事，有时候会发生所谓的“灵异”事情。大概二十年前，我还在读高中，村里有个小伙子在煤矿打工出意外了。后来其家人打听到附近有个村子一个女孩子刚过世射阳教育网，于是在付了聘金后，把这个女孩子拉过来一起合葬。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繁琐的礼仪。事后村里人在纷纷传一个离奇的事情，说当拉那个女孩子灵柩的车进入坟地后，人们要把棺材从车上抬下来，可是任凭大家怎么使劲都抬不动，太怪异了。有人便说这个女孩儿不想“嫁”过来。陪同“送亲”的女孩哥哥对着妹妹的棺材说道：“妹妹，你爸妈都收人家钱了，你就认命吧，嫁过来就成夫妻吧。”说完这话，众人再次抬棺材才抬了下来，最后和那个小伙子合葬了事。
我曾问过村里的老人，为何要有“冥婚”？老人说人要配对，鬼也一样，不然就成孤魂野鬼。我也查了些资料，“冥婚”又称“阴婚”或“鬼婚”，在不同地方叫法也很多，比如冥配、配骨、幽婚、圆坟等等，在我老家叫“配鬼”。“冥婚”是中国一个古老的风俗，起源很早，据史料记载早在先秦时代，就已经开始广为流传了。在今天的人们看来“冥婚”令人毛骨悚然，但在古代在今天某些地区的人们看来是再正常不过。
“冥婚”固然荒诞，但其背后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民间宗教体系，在这里人们对死后世界有着莫名的恐惧和茫然，对亡人灵魂有着近乎扭曲的“关怀”。说到底，是担心照顾不周的亡人灵魂会回来搅扰阳间。而魔鬼就利用这一点愚弄人摆布人。但这里也有巨大的商业空间双面情人，滋生了很多社会罪恶，有人从中找到了发财的门路。不少地方有不法分子铤而走险，偷盗女尸，或者绑架杀害智障女，然后贩卖女尸从中牟利。甚至网上还有公开叫卖女尸的，曾有媒体报道西北某“男子网上卖尸体配阴婚 23岁女尸售价15万”。这样的事件并不少，甚至形成了一个黑色产业链。
因此说，“冥婚”的背后既有民间宗教愚昧的观念捆绑，也有巨大商机的利益刺激……
而萦绕在我脑海里的问题是，对于孩子的死，做家长的有没有反思自身存在的问题，包括夫妻关系与亲子教育层面的检讨。要不然，孩子真的是白死了……
写于2018年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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