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友心得】人德溪清：张献忠的屠刀直指我心-德图书友会
张献忠的屠刀直指我心
——读《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
文：人德溪清

《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
作者：张宏杰
出版社: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1644年，明朝末代皇帝崇祯朝已过去17个年头了。
这年的6月21日，四川重庆通远门，三万七千名被俘明军编成百十个长队，鱼贯前进。到前面的木案处，伸出右手，放在案板上。“啪！”站在案板前的士兵手起刀落，那只手应声而落，留在案板上，手指还在抖动。一时血如涌泉，哀号震天……
这是明末农民起义军张献忠部攻陷重庆后的一个场面。本来这些俘虏要全部被杀掉，因为这是张部入川后的第一个大胜仗，张献忠高兴，宽大为怀，一个不杀，仅剁手为戒。
也有的俘虏心存侥幸，明令伸右手，他却伸出了左手，一刀下去，左手掉了。然而又被刀刃拦住：“右手！”于是，两只手都废掉了。
在史书上，这段血腥的惨剧只有寥寥十字，“贼断军士臂三万七千人”。
然而，只过了两年，这些残疾者却在张献忠屠川中因为没有手掌竟然侥幸逃过一命。

张献忠画像
张献忠占领四川，立“大西”，自封大西国皇帝。但他在自己的大西国地盘上，从来没有一套与民休息、促进生产发展的措施，也没有税赋的概念，而是不改流寇习性，要粮就抢，不满就杀。只一年，四川大户的粮食就被洗劫一空，接着就抢农民，抢不着就杀。于是，大部分四川农民逃往深山虞城热线，大批土地撂荒，“民遂不耕”。
这时，明将曾英突破川东防线，进入四川，攻占了重庆。张献忠组织反攻，大败。张开始手忙脚乱，继而惊恐绝望。
精神极度恐慌，而又极权在握，他便要杀人。张先杀身边的人。某日，张心情不好，杀军官三员，理由是“在席间高声谈论，绝无顾忌”。某日，又杀一文官，理由是“吸烟太多，精神疲惫”。接着又杀七名太监，因为“有军官在朝私语，该太监溺职不报”。
到后来，张献忠对部下从零星的杀戮转为集体屠杀。有一次，大将孙可望远征凯旋，张的文官按照惯例，出城远迎。张献忠闻知，“怒其沿故朝陋习，按名棒杀二百人”。又有一次完颜立童记，因一点小小的过错，张株连杀掉了自己属下文官三百多名。
这些还都是前奏岚遁，随着军事上的节节败退。张把屠刀指向了四川的读书人。

一年后的1645年，大西国皇帝张献忠在全川境内发布“选举考试令”，令全川读书人前来成都赶考。如不出来应考者，本人全家斩首，不报告的邻居连坐。
一个月以后，各地生员齐聚成都，张献忠要动手了。参加这次“考试”的一个年幼生员叫欧阳直，后来写了一本书《蜀警录》，该书载“读书人来齐了那天，自大慈寺门到成都南门，两旁各站甲士三层。在寺门口设一长绳，离地四尺，张献忠亲自边上‘验发’。”如此人身高不足四尺定州新华中学，或张看着顺眼，就命令站一边，留下。其余即属检验合格，准许出发。
“于是，每发一生员通过，前面有一人，手执高竿，悬白纸旗一幅，上书某府某州生员。……到城门口，打落行李，剥去衣服，出一人，甲士即那一人，牵到南门桥上斫入水中，师生主仆悉付清流，河水尽赤，尸积流阻，十余日方飘荡去尽。”
如此“考”了三天，除欧阳直等十几名幼央金次卓小，其余一万七千人全部杀掉。
到此年的11月22日，张献忠决定剿灭全成都的居民，“剿洗全城，不留一人”。
第二天，全城大搜捕，除大西国官员家属外，城内居民被挨家挨户搜出，驱赶到成都南门及东门外。当时有两名外国传教士目睹此状，记载“无辜百姓男女被杀，呼号之声，惧绝心目，血流成渠。”

史载，开始屠杀不久，张献忠亲率马队来到南门外沙坝桥边，亲自观看杀戮现场。他不顾百姓苦苦哀求，还大骂四川人无义，私通敌军。他纵马跃入人群，任马乱踏乱踢，令军士急速动刑。最后，成都城外的土地完全被尸体覆盖，“息静无声”，“遂处皆尸，河为之塞，不能行船。锦绣蓉城顿成旷野，无人居住。一片荒凉惨象，非笔舌所能形容。”
呜呼，并非我乐意在此渲染杀戮，而如此大规模地灭绝同类同种的生命我不是王毛，这些疯狂的人走入了哪门子的邪途，同类间为什么如此的仇恨，是手中极端的暴力人使他心理如此变态，还是心理变态，使得他手中的权利扭曲成杀人的力量？
这时，已经没落的明朝军队成了解放者，百姓们除了逃亡只有投靠明军，造起了“造反者”的反。
而看到众叛亲离，已经杀红了眼的张献忠竟然惨绝人寰地下令屠蜀。理由是“自我得之，自我灭之，无使他人得”。

自剿灭城民后，又剿灭村民，张派军队深入深山老岭，一个也不放过。为张献忠服务的小秀才欧阳直看到，“尝见郫县解来一个逃民，审讯以后发现系峨眉人，于是负责查剿峨眉的官员洪都督被剥皮。”在这样严酷的政策下，各地官兵当然不敢不尽职。据载，仅川中各县，就有十四万多人死在屠刀之下。
作为一项军事行动，要有验功标准，那就是手掌。欧阳直就亲眼看到一副将，因为有1700多付手掌，被升任总兵。而欧阳直也见到一个村庄上只剩一人，两手俱剁。刽子手见杀他也无法验功，便放过了他。
杀完了蜀人，张献忠要撤退了。但是数十万军队，没吃没喝，如何行军？张又想到屠杀部下。屠杀对象就是四川籍的士兵。方法类似屠杀读书人，先慌称要从士兵中挑选精干者，成立水师营。挑选了十数万士兵，集中于木栅城，先是炮轰，死伤大半后，派人进入砍杀。《蜀警录》载，在军中共杀“男妇二十万有奇”，占全军半数。
1647年，顺治四年，张献忠在山野遭遇清军伏击，箭矢穿心，痛极而亡。这年张41岁。

看过《大明王朝七张面孔》之“在劫难逃”一篇，满纸都是杀戮生命的陈尸与血腥。张献忠的暴虐、残忍、变态透过字纸，扑面而来，闻到一股股死亡与恐怖。
掩卷长叹，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无辜的人就这样死去。我仿佛看见手掌堆上，一根根手指还在颤动。这一切，无法不使我的思绪直指人性的根蒂、权力的核心。人，脱胎于动物界，遗留了兽类的残忍与暴虐，某一个人在某一时候的冲动甚至疯狂与凶残都是可以理解的。然而，为什么这会发展成一个人的长期暴虐，翟山鹰一群人的大面积杀戮。为什么？难道中国人的生命真的就是如此的卑贱？
是诞生于暴力的权力，使掌权人内心充满的恐惧吗？一次，我去武康的银子山采访，有一老人说起当年“长毛（太平军）”造反，把全村的人全部杀完，只剩下老人的爷爷躲在门角落里，逃过一劫。我问老人，长毛为什么要杀光这里的百姓呢？老人说，他们不杀你，怕你杀他们啊。原来，在他们貌似强大的背后，竟是这样一颗极其虚弱的充满恐惧的心灵。其实，张献忠也是这样的时时为恐惧所包围。排遣恐惧只有一次比一次更残暴的杀戮。
回顾中国茫茫的朝代更迭，哪一次不是充斥着战争与杀戮，清军入关，制造了“扬州十日”，而明朝朱元璋也是通过农民战争，掀翻了元朝皇帝的宝座，而元朝入主中原，也是多少人头落地……再往前推，莫不如此。所谓争天下，莫不是争夺皇帝的私家财产陶伯龄。抢夺成功了，就改朝换代，造反者就是开国皇帝，一代豪杰。而前帝的天下，也变成另一个皇帝的私家财产。天下百姓，只是巨霸争天下时的炮灰，皇帝座天下时的奴仆。张献忠作为明末皇帝的叛逆，在对待百姓的态度上，和历代皇帝并无二致，残暴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小强盗从来不会爱惜大强盗的财产的。
本来，人性深处的残暴凶狠，会通过社会理性、律法来加以约束。但是，中国这样的皇帝私权本质，使得其约束权力的力量小，使掌权者疯狂的力量大，在私权状态下的兽性，彻底演变成暴虐天下的恐怖浩劫……终极权力的私有化，像一座祭坛，天下百姓是其中的祭品，而诡异的是，作为私权的主子——皇帝本人，也往往会成为祭坛上的牺牲。
360多年来，张献忠、长毛、侵华日寇、土匪……制造了一场又一场的恐怖暴行。每当晚上，一阵夜风飕飕吹过，会让人感觉恐惧，好象黑夜里潜伏着一群施暴者，随时会杀将过来，取你的脑袋。我的前辈一定是如银子山的老人，目睹过杀人的惨剧，从而留下了恐惧的记忆，一代一代传给了我。
我是一介平民，我不想怀有与生俱来的恐惧，我也没有胆量去杀人，更不敢用不断的杀戮来消解内心的恐惧。我只有祈祷能有这样的制度，不让有杀戮倾向的人掌权，或者掌权以后不能随意杀人。因为，无论剁我的手还是砍我的头，我都害怕。
我是一个平常的人，怕疼，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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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