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荣格自传》：闯入永不流逝的世界-见素抱朴JSBP

“我总觉得人生如同从根茎上长出来的植物，其本真的生命隐而不现，蕴蓄于根茎中。沃土上可见者只维持一夏。然后枯萎，昙花一现。若思索生命与作物无穷往复的生成与消亡，会得出对虚无这种印象；但有什么变易不居、存续不绝，我从未失去对它们的感受力。所见英华消逝，根茎持存。”
荣格把心理类型大致分为外向与内向两种。又根据心理的四个功能——感觉、思考、感情、直觉配合内向，外向把人的性格归纳为八种类型。
荣格是个热衷于发现内在精神世界的人，属于内向直觉形。这类的人大多是幻想家、艺术家、神秘主义者...他们的无意识、直觉异于常人地活跃，所以或许旁人看起来诡异、稀奇古怪。如果他们受控于潜意识的幻象不能自拔，幻想信马由缰脱离生活实际，就有可能产生精神问题，成为疯子。
荣格一生发过的梦多得他自己也数不清，在20世纪10年代的时候还经常出现幻觉，最神奇的幻觉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预言，脑海蹦出无意识的声音和画面更是家常便饭。不过荣格很幸运，他没有沉湎于幻象。用自己的理论勇敢地面对内心的无意识，不是诺诺是从，也不是压抑。
尼采是无根的浮萍，他最后疯了。荣格意识到消逝的都是英华，根茎会持存。他成功抵御了无意识的洪流，还发现海水下深藏不漏的亘古的人类集体无意识。

荣格一生有着多彩的神秘体验是他孜孜不倦上下求索的动力之一反猫眼。这样的天赋可能遗传自他的家族。他的母系家族在古典时代祭祀阶层，从事神秘主义主义相关职业。外公是著名的犹太主义者，而女性方面外婆、母亲、阿姨、表姨都有着灵异的能力，荣格的一个女儿在日后也成为了占星家。
荣格的父亲传闻是歌德的私生子，荣格对此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也许他也不知道谣言的真伪。他在自传里多次引用《浮士德》的故事为自己的理论作证，应该看过这本经典几次了。
“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或许，生于这样的家庭，荣格就遗传着自己也不察觉的神通、灵能。他的一生注定要与神秘主义有缘了。
儿时的荣格是孤寂又敏感，这种性格一直持续到迟暮离世。
他对世界既好奇，4岁的时候，他听到莱茵河上面漂浮着尸体，不顾大人的阻止跑去观看。在巴塞尔博物馆浏览动物标本，还有古代艺术品游廊的美物，阿姨要他闭眼马上走过，但是离去还是转头盯着艺术品。《世界图解》的梵天、毗湿奴、湿婆插图对于他是来自东方的天启。荣格对世界的一切充满好奇，特别是艺术、宗教方面。
还有神秘意象导致他胆小。屋前经过一位好像着女装的缁衣束腰外衣的耶稣会士，荣格觉得他不怀好意，好像遇到拐骗犯，闻风丧胆拾级而上到阁楼躲避，龟缩在阁楼的角落，过了一段时间再把头探出窗外四下环视，确认不见黑衣人的踪影才如卸重担，但是惊吓的后遗症还是使他几日闭门不出。
还有一个梦使荣格刻骨铭心，自小就在记忆清晰地存在。
一次荣格梦见砖壁的方形暗场，向下望去有通向深处的石阶，荣格畏首畏尾下下去，里面有个十米平方的房间，穹顶由石头砖成，中间一条红毯。椅子是王座，上面坐着庞然大物，几乎触碰到了穹顶。
走近才看清，它是由皮肤鲜活的肌肉，组成，顶上有一种无脸无法的圆锥头，颅顶只有一只独眼。荣格感觉这恶心会像虫豸向他蠕动。这是从地上传来，母亲的声音：“对！看好了！这是食人者！”
后来，荣格才知道那怪物其实是男性的阳具！就是法罗斯（Pharos男性性器之神），在世界各地作为神圣象征被崇拜。
这个梦一直是荣格的童年阴影，直到65岁才有勇气梦境公开。耶稣会士的缁衣打扮，梦魇都给荣格送来恐怖的意象，只身的孤独，独特的经历使荣格高度敏感，极易受伤。他身边找不到人倾诉，这些事对荣格产生重要影响，对荣格而言关注内部精神世界比外部物理世界更有趣，更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我们谁没有童年的梦魇，谁没有发过一场恶梦，然后惊醒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子的冷汗？但是我们都没对梦境发起追问。
“唉，这些规矩能干的正常人，我始终觉得他们有如那些乐天的蝌蚪恶魔的饱食，蜂拥在沥水中，在阳光下相互巴结，趴在最浅的水里，不会预知明天坑洼就会变干。”

虽然对世界充满好奇与求知欲，但是在上学后，荣格好像没有多少当学霸的心思。大概因为他不能接受无聊得难以形容的宗教课，还有在他眼里不可理喻的数学课。
12岁的荣格在一次放学后，被一小子撞倒在马路的牙子上，昏昏沉沉，近乎灵魂出窍。从那时起，一到该上学的时候就昏迷不醒。很多人的潜意识都使用“生病”的手段逃避上学。
我自己在小学的时候，有半个月的时间到了中午就会少低烧，接着请假休息。我估计那段时间是因为我的厌学，所以潜意识让我发烧在家休息。半个月后，我对学习又重试冲劲，发烧的现象就停止了。
荣格就在休病假的时候，接近山水、沼泽、石头、家里的藏书，他深感浑浑噩噩度日，不觉幸福，模糊意识自己是逃避自我。但是，当荣格听到父亲与客人诉苦“要是他不能谋生，该拿他怎么办？”
他如五雷轰顶，理想与现实产生冲突了！“你得用功，家境并不富裕，否则你一生潦倒”自此，荣格严肃的认真。因为他忍受不了父母的忧心与怜悯的说话口吻。
在荣格的一生，有一个人是除了父母外对他影响最大，那就是西蒙德·弗洛伊德。父亲在传道授业上让荣格感到失望，他脾气古怪，说话吞吞吐吐，对于基督教的难题——三位一体，父亲一直未能给荣格满意的答案。父亲仅是希望“因信得救”，未曾思考那些问题，他恐惧信仰的崩溃，在荣格20岁的时候父亲离去。
而弗洛伊德与荣格的关系，亦师亦父，弗洛伊德就如荣格的严父。

“值得注意的是，在思想上敌对的环境中，我正式认你为长子、选定您为继承人和王储，同时您剥夺我为父的尊严，似乎您喜欢这样裭夺；相反我喜欢包装你。”
1900年荣格受到刚出版的《梦的解析》，第一次阅读因为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足，还不完全了解弗洛伊德说了啥，不过起码知道原来梦境可以这样科学解读。3年后再拿起书细读，荣格感到吾道不孤！当时弗洛伊德在学术界的口碑较差，荣格多次引用他的论文，为他辩护。两人于1907年在维也纳首次会面，连续聊了十三个小时从白天到黑夜，有相见恨晚的感慨。
但是长期相处后，荣格发现了弗洛伊德很多缺点，作为一个精神分析大师，在谈及“性学“，他就语调急躁，忐忑不安，吹毛求疵，科学的客观批判精神踪影全无，对”性学“的反对尤其不能容忍。荣格提出疑问，他就像自己生父一样没有给予理服的回答，以荣格无经验，学识少反驳，拿出学术权威的辈分压制。
遇到不同的心理问题，总能与”性学“扯上关系，念兹在兹。有一次，弗洛伊德要求荣格保证不放弃性学，这是最根本的得使它成为信条，不可动摇的堡垒。弗洛伊德开始指定荣格为自己的衣钵传人，但是他又担忧荣格会抛弃性学，这是他一生研究心理学的最大学术结晶。荣格觉得只有自大狭隘压制一切怀疑的人才能制定信条，成为人人都要遵守的教义。性学是“玄妙”的，跟很多哲学观点一样未经证实，只能是理论的假设。
两人的关变得紧张，最终变得紧张是他把自己的权威放在对真理的探索之前。
弗洛伊德做了一个梦，荣格与他讨论，希望佛洛依德告知更多的私隐，更准确地解梦，夏一可但是佛洛依德目光中充满猜疑“我不能拿威信冒险！”在那一刻，弗洛伊德就没有威信，包含着关系的终结。
《力比多的变化与象征》出版，两人的关系破裂，分道扬镳。
两人的最大分歧我觉得有两点
1.“性理论”，弗洛伊德认为性力是人心理行为的全部内驱动力。这一点荣格最不能接受的，性只能人内驱动力之一不是全部。如果全部用“饮食男女”赋予人类全部的存在意义， 那样就忽视了人有更高的“精神需求”，宗教、神话、艺术等人文在人类还是蒙昧时代就有重大的作用。
2.弗洛伊德对超心理学现象不认可。一次，荣格与弗洛伊德交流超心理现象。荣格感觉自己的隔膜变热。随后，两人身旁的书架上传来了嘎吱嘎吱的烹饪响声。荣格立即指出这就是超心理现象。弗洛伊德反驳道：“这真是愚蠢之极。”于是荣格说；“为了证明我所说的是正确的，我会让那样的声音再响一次。”就在刚说完的同时，书架上又传来一样的声音。尽管荣格回去之后这种声音也持续发生过，然而弗洛伊德还是认为这与超心理学没有任何关系。
弗洛伊德不愿意让心理学与宗教玄学等有太多关系，但是这些内容恰恰是荣格集体无意识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
精神的自由对于内向直觉型的荣格，比生命更重要。最终弗洛伊德是为了突破自己不认同的藩篱。

关于什么是超心理现象，我举几个例子。
多年前，我闲坐在椅子上，想起某个朋友多年未见，不知道他这几年的日子如意否。第二天，我接到电话，就是昨天我想起的朋友。
我还有十几年前的晚上，老爸内心忧愁忐忑，七上八下，长夜难眠，就在昧旦眼睑下垂之际童振军，突然收到电话，原来爷爷过世了。
《红楼梦》第十一回，王熙凤梦到秦可卿对自己一番叮嘱忠告，醒来就收到秦可卿病逝的消息。
。荣格把这些巧合现象称之为的“共时性（synchronicity）”，两件先后发生的事，好像有关联，但是没有因果关系。
荣格曾经与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泡利交流，他也同意之前的“在时间上，先有一个原因，才会有一个结果”这种科学的因果律并不一定可靠，两个取得跨越科学界限的共识，但是没有找到答案迷幻蘑菇。
后来，荣格在中国的《易经》找到共时性规律的解释，《系辞下》说：“是故变化云为，吉事有祥；象事知器究极天使兽，占事知来。”一些自然现象的出现和变化，是另一些事件的征兆或伴随，尽管两件事看起来没有因果关系。
荣格因此沉迷于《易经》蓍草算卦，在心理咨询中应用《易经》为病人预测病情与担忧的事，并且有相当高的准确率。对于《易经》，一个有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理解起来还是有障碍的。我在自传的后记的书信选里得知，荣格原来还遇到过国学大师胡适阴阳师异界游，他询问《易经》的科学性，但是作为杜威的学生，深受西方影响的胡适，回答那是“毫无意义的符咒旧编”、“信则灵吧”。
因为自小的阴影经历，荣格对基督教的信仰有打折扣，反而对东方有更浓厚的兴趣。荣格很多理论都是汲取了东方的智慧而发展得来，可以说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姗娜娜足浴，荣格站在圣人的肩膀上。难怪，卫礼贤评价荣格拥有东方的灵魂，却是命运的惩罚下投胎到西方。
卫礼贤在中国没有完成一名传教士的传教人物，反倒为中国文化着迷，翻译了大量的中国古籍，成为著名的德国汉学家。“我最满意的是不曾为中国人洗礼！”回国后，卫礼贤再度适应西方，基督教的视角与形式又越明显。荣格感觉到卫礼贤身上的东西方冲突，也是潜意识与意识的冲突，荣格理解他的处境，因为荣格有相同的问题。荣格的研究范围相当广泛，除了基督教、犹太教，还有异端诺斯替教，炼金术，印度教，藏密，道教...
看完整本自传，我都不清楚荣格是否相信基督教，如果信仰内心是坚定虔诚还是徒有其表，还是恨不得来世生为东方人？一个人几乎研究了世界所有的宗教，要么完全不相信，否则内心难免有冲突。
最后荣格用东方经典《道德经》描述自己晚年的感悟，“众人昭昭，我独昏昏”。自己越深入世界的奥秘，越发现自己的昏昏无知，人生的重点就是返回自己的理想生存方式，复返到永恒莫辩的意义。
“我们降生的世界粗暴残酷又神奇秀美，有意义还是无意义？”...荣格自问自答,“我忧心忡忡，希望意义占优”
“我觉得这一生只有一些事件值得一谈，彼时倏忽易逝的世界闯入永不流逝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