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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作家】陈忠武:父亲进城-乡土作家

全部文章 admin 2018-11-29 203 次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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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作家】陈忠武:父亲进城-乡土作家


父亲进城
陈忠武
春天像个急脾气,行走如风,我匆忙追赶,他却抵达了夏天的门槛。山坡上,玉米正在拔节,土豆刚刚挂果,苦荞已经开花……。农家人二草还没薅完,天气却已转阴,大团大团的乌云从天边涌来,弥漫了整个村庄。乌鸦也来凑热闹,东一堆西一群,在村子里发出令人生厌的叫声。这时节,我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迅速做了个决定,准备带父亲进城。
我带父亲进城,是为了给他看病。半个月以来,父亲的肚子一直不舒服,吃饭不香,睡觉不眠,在小镇上怎么医也不见效。我决定带父亲到城市的大医院去瞧瞧。我把进城的决定告诉了父亲。张夏珍当时他坐在屋檐下,手里端着一杯浓茶,耷拉着脑袋,脸色黝黑,神情黯淡。他沉默了许久,才挤出一点笑来,牵强地向我点了点头。
我的父亲一直住在茶鄉紫阳的乡下一个叫做马家坪的地方。几十年守着村子,过着平淡如水的日子。父亲是个苦命人,出生在贫穷的家庭,不到三岁父母就离异了。祖母改嫁别处,祖父再续妻室橘庆太,剩下孤苦伶仃的父亲,由曾祖母一手带大。父亲少年时代一直呆在马家坪,在村里念过五年书,参加过劳动,砍柴、挑水、锄地、种粮无所不能。十八岁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参军到了江苏省连云港市,在海边一呆就是五年。那时候的连云港,还是个荒凉的码头,没有现在的繁华景象。按照父亲的描述,当时也就是个驻了军的海边的村子而已。五年海军生涯一晃而过,父亲还来不及留念,就退伍回到了村子。此后当过村长、养路工人,干过建筑,割过生漆,做过木匠、篾匠。从大集体到土地到户,父亲经历过自然灾害,吃过草咽过糠,数十年如一日,与马家坪寸步不离。在父亲的眼里,城市还是个陌生的地方。
我似乎有一种预感,这次进城,将是父亲人生当中一次不寻常的经历。第二天清早出发,父亲坐在车里,静静地望着窗外,像一尊雕塑。当我介绍路途中的地名时,父亲说这些地方他四十年前路过。那时候是鸟不拉屎的地方,现在成了崭新的村庄。父亲说,那时候是困难时期,交通不便,他曾徒步六十公里去紫阳县城。早晨走,带上苞谷花,一路爬山涉水,饿了就吃爆米花,渴了就喝路边的泉水,太阳落山就到了县城。现在交通发达了,到安康也只需要三小时。
车过紫阳,汉江还是那么绿,巴山还是那么青。父亲赞叹着县城的变化,原来的弹丸之地,如今也有了城市的气质。当年父亲当村长时,到县城开过几次会。开始是自己背着铺盖卷,提前一天步行赶到县城招待所。十几人睡一个房间,夜里鼾声此起彼伏,常搅得父亲难以入眠。白天吃上两顿白面馍,那也是当时最好的生活待遇了。后来通公路了,上县开会坐每天一趟的班车进县城,车儿颠簸五个小时到达,住宿不用带被子,伙食还能吃上猪肉。对于父亲而言,那也是很不错的生活待遇了。如今动辄专车,食则大餐,宿则套房。与过去相比,真是天壤之别。
父亲到了安康,我带他到酒店住下。当天下午,我们到金州广场、滨江大道、兴安公园、运动公园各处转了一圈。面对汉江、园林、繁花、绿地……,父亲东瞅瞅、西望望,不时发出啧啧地赞叹声。父亲一辈子住在乡下,这种繁华的都市景象,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夜幕下,灯火通明的城市显得辉煌而神秘。父亲沉默着,紧跟在我身后。穿过几条街,走累了,才去吃饭。因为父亲胃不好,火锅、烧烤、麻辣烫是决不能吃的。我牵着父亲的手,在一家粥馆里坐下,点了一小锅瘦肉粥,要了一盘青菜,顺手添了一杯苦荞茶,递给父亲。父亲喝着茶,神情很平静。突然感觉父亲消瘦了,银色的头发,黝黑的脸庞,稀疏的胡须,一双瘦削的手托起茶杯,于浅黄的灯光下,更加衬托出了父亲的苍老。那一刻,心被莫名地刺痛了一下,泪也差点滚了出来。我豁然明了,在我不经意之间,父亲已经老了。这些年,我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很久没有和父亲这样亲密的相处了。很多时候,我甚至忽略了父亲,以及他的冷暖和苍老的过程。面对父亲,心中升腾起无限内疚。
晚上回到酒店,已是深夜。父亲显得有些疲惫,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我走到父亲的床边坐下,拉着他的手,想和他说会儿话。父亲的手很粗糙,手背布满了黑色的斑点,用手去握,感觉少了往日的力度。我和父亲拉话,我问一句,他答一句。想必是父亲太累了,我起身把浴室的水温调好,让他去洗澡。父亲有些不情愿,皱着眉头,嘴里嘀咕着,还是打盆水擦擦身子吧!见父亲不肯起来,我像孩子一样向他撒娇。父亲拗不过我,慢腾腾地脱去衣服和裤子,身材瘦削的父亲就这样暴露在了我面前。我也跟着脱了衣服,拉着父亲走进了浴室。
这是我第一次给父亲洗澡。动作有些笨拙,心情有点难过望族嫡女。父亲很配合,不说话,一脸慈祥,任密集的水从头上淋下来。此时的父亲,更像一只干瘪的气囊,在温水的滋润下,皮肤变得柔软了许多。我给父亲洗完头,又给他搓背。我的动作很慢,像进行一项庄严的仪式。洗着洗着,我已是泪流满面。记忆里,父亲为我洗了多少次澡,我已经无法记清了。今天是我第一次给父亲洗澡,第一次和父亲亲密的相处,第一次触摸到了父亲的衰老。面对父亲,我顿时感觉到对他的亏欠实在太多。
父亲是第三天上午住进医院的。经过两天的检查,基本已经确诊,父亲的胃出了严重的问题。住院后,那儿也不能去了。我每天陪着父亲,先是进行各种检查,接着是不停的输液。眼见着父亲一天天憔悴,脸上的黑斑越来越多。偶尔神情呆滞,我问他话,也不应声。为此,常常让我忧心忡忡。病房里三位病人都是消化系统出了问题,每天面对着一张张苦瓜一样的面孔,阴云布满了整个房间。
为了稳定父亲的情绪,我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边。每天按时买回可口的饭菜,鼓励他尽量多吃一点。与父亲一道回忆往事,绞尽脑汁地讨他开心。晚上守在病床前,随时响应父亲的召唤。父亲平时喜欢酒,每天吃饭时要喝,口渴了也要喝,闲着没事儿更要喝。如今到了医院,酒瘾是难免要犯的。我抽空到书店买了两本书,一本是《毛泽东传》、另一本是《亮剑》,都是父亲喜欢的革命题材的书。心里想着,两本书看完,父亲也应该出院了吧!几天过去了,父亲的情绪和状态有了明显改善。像看见了阳光,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父亲的病很沉重,医院要给他安排手术。主治医生找我谈完话,我像困兽一样逃出医院,在角落里挣扎了很久。医生说父亲的病不做手术,最多还能活几个月;如果做了手术,或许还能活两年。可是,要切除父亲的胃,还存在着手术风险,顿时让我绝望了。感觉天空塌陷了,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不由自主地喷涌而出……。我不相信这个事实,这一定是老天在开玩笑。我在惊慌失措中纠结了很久,才擦干眼泪,微笑着走进了病房。
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地把做手术的事情告诉了父亲。我说:您的胃里长了花生米那么小的一个肉瘤,医生要求做一个小小的手术。父亲愣了一下,问我:在什么地方开刀?我说:在您的肚子上呀!父亲一脸不高兴,嘀咕着:不就是个小病吗?咋一到大医院就要开刀呢?我回答:人吃五谷杂粮,生病是很正常的事情,开刀是为了病好得快一些嘛!父亲不再说话,仰望着屋顶。我紧挨着父亲,压低了声音说:您是军人出身,不会因为这个小手术而害怕了吧?父亲瞪了我一眼,哼了一声,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回应道:做就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向父亲竖起了大拇指,为他的勇敢而点赞。父亲同意做手术了,让我如释重负。
做手术那天,父亲显得很平静,还是头一天中午吃了一小碗稀饭,他坚强地忍耐着。很耐心地配合医生插导尿管和呼吸管,输营养液,军人的气质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在疾病面前,我第一次为父亲的生与死做出选择,不知道这种选择是正确还是错误的?我的心情矛盾着,始终握着父亲的手不肯松开,直到将他推进手术室。舅妈、母亲、妻子、姐姐、姐夫也在父亲手术的日子赶到了医院,平时各自忙碌的亲人们,终于在医院里团聚了。在手术室大门关上的一刹那,亲人们泣不成声。
手术进行到约一个半小时,在亲人们的翘首期盼中,手术室的门终于推开了,一位女医生走了出来。问谁是患者的家属?我像触电一样站了起来。慌忙回答:我就是!女医生接下来的话将我推向了万丈深渊。她说开胸检查后,父亲胃里的东西已经浸润到了食道口、十二指肠、胰腺的边缘,手术的作用已经没有了意义。她说针对目前的情况,如果放弃手术鲁肃墓,父亲的生存期或许会长久一些。母亲当场晕倒在地,全家人簇拥着母亲,哭作一团。
父亲重返病房的时候,大约又过了两个小时。像做了一场噩梦,他脸色惨白,大汗淋漓。又像是奔跑了三十公里路,他呼吸急促,疲惫不堪。我凑到父亲耳边轻轻唤了几声,他轻微地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那声音缥缈而微弱,像风吹落树叶的呜咽。我们静静地守在病房里,期待着父亲快点苏醒。
天还没黑,父亲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了看我们,然后又合上了眼。他表情痛苦,不停地喊疼。我按照医生的吩咐,按了两下麻醉器,父亲的疼痛随之缓解了许多。随着大瓶的营养液输入体内,父亲安静地睡着了。大家总算松了口气,开始给他换尿袋,擦汗水,清洗口腔。一直陪到夜深人静,我们才分配了人手,一半在医院留守,一半去旅馆休息。父亲能平安醒过来,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幸福了。
打了一夜的点滴何雨檬,父亲的精神好了许多。能和我正常交流了,而且思维清晰,吐字清楚。他一开口就说:这次真不该来,一来就挨刀。我说:为了您的病好得快,开个小口又算什么呢!父亲回应我:巴掌宽的伤口,还小?我答:比起您年轻时受的苦,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父亲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我走出病房悄然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恢复得很快。第三天可以绕床行走,第四天可以搀扶着上厕所了,第五天可以进流食了。每个清晨和黄昏,父亲总要坚持起床,让我搀扶着来到窗前,看窗外苏醒的城市和绚烂的灯火……。我陪着父亲静静地伫立在窗口,看他一脸淡定,完全不像刚做手术的病人。我善意地隐瞒了父亲的病情,是希望他发挥自己超常的毅力,战胜病魔,创造奇迹。
恢复流食后,父亲的食欲很好,每顿能吃一小碗粥,或者鸡汤、混沌。母亲每天要去一趟幺舅家,给父亲煲汤,然后端回来,给父亲补充营养孟志超。午后的阳光照进病房,沉闷的房间顿时有了生机。脸色红润的父亲腼腆地坐在床头上,母亲陪在身边,一勺一勺地给父亲喂汤。儿女们静静地守在旁边,纷纷沉浸在了温馨的时光里。
十天过后,父亲的身体恢复到了入院前的水平。因为药物的原因,肚子的疼痛缓解了,父亲的食欲有了明显好转,可以正常吃一些软和的食物了。他每天精神很好,和病友们开心地聊天,到楼下的院子里散步,或者看一会儿书。情绪明显稳定了下来,这让儿女们稍微松了口气。
伤口愈合后,医生要求父亲出院吕美乐。我私下里找到主治医生,想了解父亲还能活多久?医生说让我做好最坏的打算和最好的准备!这让我松弛的神经又绷紧了。医生安慰我说,以父亲目前的状态,再活三个月甚至三年都是有可能的。医生又说,只要信心不灭,希望总会出现的。
四十天过后,父亲出院了。走出医院,阳光还是那么温暖。父亲的身影走在夕阳下,显得熠熠生辉。母亲、姐姐、姐夫也赶了过来,全家人陪着父亲,在安康美食城转了一圈。父亲从此不能喝酒了,也不能吃酸辣食物了。我们跟着父亲一起吃清淡食物,自觉戒烟戒酒,自觉抵制不良生活习性。父亲说:这次进城简直是九死一生呐,走出医院才明白阳光是那么美好。我说: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美好的生活正等着您呢!父亲笑了,一脸的阳光。

陈忠武,男,汉族,陕西省紫阳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在《陕西日报》《陕西老年报》《齐鲁文学》《安康日报》《安康文化》《安康文学》《辽河》《江门文艺》等报刊杂志及省市县政府网站发表散文作品约50余万字。散文作品被《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精选100家》《中国散文精选300篇》、《大美中华》《中国散文精粹》等书收录,2011年8月,出版散文集《雪下满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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